第五章 哑口无言
顾意之邻家的阿婆姓于，自从顾意之有记忆以来，就住在她家隔壁。于阿婆膝下没有孙女，也因此从小对她就特别好。&1t;/p>
于阿婆摇了摇头，老人干瘦的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要再问你几个哥哥咯，他们啊坏心眼的不行，不能告诉他们你回来干嘛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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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之愣了愣，在她心目中，于家阿婆膝下的几个哥哥都是非常好的人，她稍微敛了一点笑意，轻轻问于阿婆道：“哥哥们是不是想，想要我打算拿来回去的那个东西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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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阿婆连连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拎着原本手上拄着的拐杖重重敲了几下，苍老的面容上泛起了一点红意：“小辈们不学好，你妈妈留给你的遗物，不是你的他们还想动吗？我老婆子在一天，就不能让他们拿到！”&1t;/p>
说到这里，于阿婆还有些小得意：“他们不知道我把东西藏在哪儿了，不然的话，肯定早几年就偷偷拿去卖了，卖了的话，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呢？”&1t;/p>
顾意之听到这里，已经无法想象这些年来于阿婆是怎么从子孙辈眼底下护住了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闭了闭眼睛，把自己的头抵在了阿婆已然头雪白的头上轻轻蹭了蹭，就像小时候和于阿婆撒娇那样：“谢谢阿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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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阿婆摇摇头，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顾意之的脑袋：“你这小丫头，十几岁就自己一个人出去读书了，我心疼你，帮你护住一点父母的念想是一点点小事情嘛。不用和我道谢了。走，走，走，我带你去拿你妈妈的东西。”&1t;/p>
顾意之点点头，扶着于阿婆，慢慢地走出了机场区域外。&1t;/p>
于阿婆执意把顾意之母亲留给她的取物凭证还给她，一个人转身回去了。顾意之没有办法，只好打了一辆出租车，再三嘱咐司机安稳地把于阿婆送回去。&1t;/p>
一个小时后，顾意之坐在古色古香的客厅里，一脸淡定地帮于阿婆倒茶，其实实际上也是坐立不安地等着这家保险箱公司的主人。&1t;/p>
当主人走进来后，顾意之起身迎接才现这家保险箱公司的主人是一个风姿绰约，优雅端方的中年女性，由于保养得宜，脸上也只有些许几条皱纹，笑起来可亲可爱。&1t;/p>
不等顾意之开口，主人就先制人，客气而疏离地问道：“不知道两位是不是我们保管物品对象的直系家属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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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之点点头：“我的母亲就是在这里存下物品的温雅女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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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这才认认真真，上下打量她一番，半晌才道：“你长得还有几分像你的母亲。”&1t;/p>
顾意之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其实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但凡是认识她父母双亲的总是觉得她更像她的父亲，只要是收敛眉眼，就是一样的冷淡气质，隔绝人世的感觉。很少有人说她像她那个虽有缺陷，但笑起来眉眼生动，温暖柔和的母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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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眸，怀着无限缅怀，轻轻地向主人道了一声谢谢。&1t;/p>
主人摇摇头，还是一派优雅端方地望着她道：“我姓楼，叫曼丽。我也算是你母亲的故友，我想问问，你回来拿你母亲的遗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1t;/p>
顾意之猛地抬起了眼睛，和主人四目相对，而对方眼里的了然和责备也已不用直白地从口中说出来了。&1t;/p>
顾意之张了张嘴，想像是自己为自己打气的时候说的那样，解释自己的走投无路和被迫无奈，但是所有的话语都在主人那双责备，还隐隐带着失望的眼睛中败下阵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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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口无言，顾意之沉默着接受对方沉默的批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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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小的时候，确实是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表演的。你的母亲非常开心。”楼曼丽开腔，先是一声叹息，然后说道：“她说，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她期待你的未来。所以，当她把她最珍视的东西放在我这里，委托我保管好的时候，就告诉我这是给你的成人礼物。后来她出事了，我一直等着她的女儿，用她骄傲的样子走过来拿走一个母亲的期望。”&1t;/p>
楼曼丽顿了顿，才道：“没想到，你让我们都失望了。你。。。哎。”&1t;/p>
顾意之越听越蹙起了眉头，在她和另外一个人格的记忆里完全不存在对于演戏和表演的记忆。但是她还是沉默了，一旦询问楼曼丽更深的，有关这段记忆的问题，她丢掉记忆，分裂出两个人格的事情就很有可能被现。她不想再被当作异类，远远排斥在其他人之外。&1t;/p>
楼曼丽一席话让顾意之原本的锋芒和自以为是都不见了。这些年，她独自在外求学，艰难而又浑浑噩噩地活着，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母亲从前也对她有过人生的指导和规划，有过沉甸甸的期望和梦想。这一切突然被她现，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有了踩在实地上的稳重感，身上好像也有了为某件事情再去拼搏的动力。&1t;/p>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顾意之心潮起伏，而楼曼丽凝视着茶几上冉冉升起的茶烟，怔怔的，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是透过那缕细细的茶烟思念着某个人。&1t;/p>
半晌，楼曼丽才张开嘴，重新捡起了话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意之，好像要透过眼睛，去拷问顾意之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我问你，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不算，只是一件事情，人言可畏，你到底有没有做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叫你父母在天之灵难堪？”&1t;/p>
顾意之的脸骤然涨红了。说来，她自醒来，就没有把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格交往过的那个男子放在一起讨论过，对于网上排山倒海的谴责和压力，她也只是不登网络，好自欺欺人，不敢触碰。但是说到做别人的感情第三者，她自己叩问自己，不管是她，还是另外一个人格，都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或者是行为。&1t;/p>
她想到某处，气得浑身抖，还是勉力克制自己压住了火的欲望：“不会，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也绝不会让我的爸妈以我为耻辱。”&1t;/p>
楼曼丽这才露出了见面之后第一个堪称真正意义上的笑，这笑容浅浅，但可以看得出来主人的心情不错。她搭起了两条纤长的腿，优雅而迫人地抬起了下巴看顾意之，说道：“那么，为什么不让你那个绯闻的追求对象出面澄清这件事情呢？”&1t;/p>
顾意之哑口无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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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之后，都在想着怎么与那位唐棠先生划清距离，把自己赶紧从麻烦事情里抽身。却没有想过居然还可以依靠唐棠来解决这些流言蜚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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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喉咙有点干，心底冒出了一点因为无力的难堪。这种难堪让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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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曼丽察觉到她的动作，略略压低了身子，用更加压迫的眼神看着她：“你，难道想要一个人抗下这些事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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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之讷讷，原本准备的话语又仿佛是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清空了：“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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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曼丽轻叹了一口气，肩膀往下一坠，和刚才那个气势迫人的形象完全不同，她现在看着顾意之的眼神，带着一份复杂，还有一份没有明说的疼惜：“我错了，你的性格很像是你的母亲，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肯低头。”&1t;/p>
“但是，”她话锋一转，眼里锋芒一闪而过：“现在的舆论同我们当年已经不一样了，它现在更大，更激烈，一旦酵起来，你就会陷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甚至于要改头换面，才能勉强生活下去。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1t;/p>
顾意之看着楼曼丽面前白瓷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第一次，像是感受到了楼曼丽所说的话中那种曾经的风霜，她隐隐感觉到楼曼丽身后站着的是隐藏了许多年的，尘封着的往事。而她可能是打开这段往事的，唯一的钥匙。&1t;/p>
楼曼丽喝了一口茶，然后起身，往客厅后面走过去，走了几步，才转过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向顾意之：“你跟我来。”&1t;/p>
顾意之放下茶杯，跟上了楼曼丽的脚步。&1t;/p>
楼曼丽带着顾意之走过了公司外头匆匆忙忙工作的人群，穿过了一道盘满蔷薇，一片绿意盎然的横廊，然后推开了一扇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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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头其实也没有什么，甚至有点平平无奇，与外头构造精妙，喜人的绿意长廊比起来，这里面几乎所有的摆设都十分简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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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曼丽率先走了进去。&1t;/p>
一会儿，楼曼丽捧出了一个雕花的木盒。她看了一眼顾意之，示意顾意之把带来的取物凭证拿出来。&1t;/p>
顾意之伸出手，手里藏着一张细细长长，不过一寸，像是古代花笺模样的纸条，上面毛笔字明显是娟秀的簪花小体，写道：“中庭有树，自语梧桐，推枝布叶。”&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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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曼丽望着那张纸条上熟悉字迹，半天没有说话。但是顾意之看见这个惯常笃定的女子，眼角徐徐染上了一道红意：“是她的字。是她。”&1t;/p>
顾意之正欲出声，安慰一下这个真的仿佛是母亲故人的女子。却不料，低下头预备开口的那一瞬，楼曼丽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正直直看着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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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1t;/p>
里面含着几乎所有的情绪，有伤痛，有不甘，还有近乎狂热的，透过她看向时光另一端某个人的希冀。&1t;/p>
楼曼丽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顾意之，因为急迫甚至于呼吸都急促了起来：&1t;/p>
“你，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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