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在西藏这样过年
三十晚上，同学们都集中到张浩天宿舍来过年。菜是大家凑的，王雪梅拿来了一颗其加送的白菜，陈西平从工地抱来一袋馒头和几个猪蹄，徐致远和杨丹丹带来几听水果罐头和一袋花生米，田笑雨从食堂端来了三个破天荒的好菜：木耳黄花菜、辣椒肉丝和蒜苔炒肉片。&1t;/p>
李小虎从床下拖出一个电炉说：“不让用电炉也要用，今天猪肉罐头烧白菜，西藏人民的最爱！”&1t;/p>
陈西平说：“我只对喝什么感兴趣？”&1t;/p>
张浩天说：“我这就去买酒！”&1t;/p>
这时，周逸飞正骑着自行车朝报社走来，见宋建华大步流星在路边走着，忙停下来招呼他上车。&1t;/p>
宋建华捂着包说：“茅台酒，别摔下来砸了！”&1t;/p>
周逸飞吃惊地问：“你怎么舍得拿茅台酒给同学喝？”&1t;/p>
“进藏前我老爹非让我带上，说分个好单位也许用得着，没想到没花一分钱单位就分好了。放着干啥，喝了痛快！”&1t;/p>
周逸飞敏感的神经一跳，凑上去小声说：“给我给我，我有更大的用处！”见宋建华抱着酒瓶不松手，他一边盘算着一边遣词造句，尽量想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些，但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只好厚着脸皮说：“我想找领导换个部门正愁没礼物送呢！你想，我们这些穷学生要办点事，一没有钱二没有关系，有了这两瓶茅台就帮我解决大问题了！”&1t;/p>
“你不是已经分在了政府部门吗，还嫌不好？” 宋建华紧紧抱着酒瓶。 &1t;/p>
“办公室，那就是伺候人的地方。我要找个能挥特长的地方，把学校里那点墨水倒出来为西藏人民做贡献嘛！”&1t;/p>
为西藏人民做贡献？宋建华很感动，慷慨地把酒取出来放进周逸飞的车筐，说：“给你！你用我用都一样。能挥点作用也没白辛苦抱着它走了几千里路！”&1t;/p>
周逸飞喜出望外，说：“同学们的酒我去买，你等着！”说完把自行车交给宋建华，飞快地跑到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五瓶江津白酒回来，说：“怎么样，够喝了吧！”&1t;/p>
他们刚把酒放进车筐，就见张浩天跑出来买酒。&1t;/p>
宋建华喊住他说：“回去回去，有酒了！”&1t;/p>
进了门，周逸飞趁大家不注意，赶紧把两瓶茅台酒放在门后。见田笑雨要去办公室搬凳子，追上去说：“我陪你去！”&1t;/p>
田笑雨说：“好啊，我一个人正愁搬不了呢！”她快步走在前面，黑暗中踩到一个土吭，“哎哟”一声。&1t;/p>
周逸飞赶紧伸手抓住她，语气乎寻常的殷勤：“我牵着你！”&1t;/p>
田笑雨抽出手说：“没事没事，这路我很熟。”&1t;/p>
周逸飞依然不甘心，又大胆抓住她的手说：“还是抓住保险！”&1t;/p>
田笑雨对周逸飞过于亲密的动作心存芥蒂，抽回手四下张望。“笑雨，等等！”田笑雨听到张浩天的声音赶紧回头看。&1t;/p>
张浩天追上几步说：“你一个人能拿几个凳子！”&1t;/p>
田笑雨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1t;/p>
周逸飞有些懊恼张浩天出现的不是时候，干笑两声说：“不是还有我吗！”&1t;/p>
张浩天笑笑说：“对不起，没看见你也来了！”&1t;/p>
他们把凳子搬回来，大家已经把碗筷摆好了。周逸飞刚放下凳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杨丹丹拖跑了，留给他一个木箱。他有些不情愿地坐下去很快又站起来，把陈西平屁股下的小木凳拉过来，又觉得矮人一头，换了邻座宋建华的凳子，感觉高高在上了，便心满意足地看着大家。突然现自己离田笑雨很远，刚想起身，张浩天就坐在了田笑雨身边的空位上，他只好压住心中的不快说：“开始开始！”然后，身体和心都努力朝田笑雨那边倾斜着。&1t;/p>
王雪梅把一杯酒端给张浩天，说：“酒都到好了，你说话！”&1t;/p>
张浩天端起酒杯，不好意思地看看大家，说：“我们三个啥也没准备，还让你们自己带菜带酒来过年，说不过去，先赔个礼！大家共同举杯，为我们在西藏第一个春节干杯！”&1t;/p>
大家站起来“叮咣”一碰喝干了，只有田笑雨捂着嘴喝了一小口。周逸飞还在为刚才的不快郁闷，突然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站起来表示要替她喝。张浩天一把挡住说：“第一杯酒怎么也得喝完。”田笑雨为难地看看张浩天，捏着鼻子把酒喝了。周逸飞立刻漂洋过海夹过来一块白菜放在田笑雨碗里。&1t;/p>
徐致远忽然想起田笑雨写的文章，夸道：“笑雨，我读了你那篇‘唐古拉山的风’，让人赏心悦目啊！”&1t;/p>
陈西平说：“小时候我最羡慕会写作文的同学了。记得刚上初中，老师让我们写一篇题为‘初一’的作文。同学们写的是‘奋斗初一’、‘热血初一’，就我写了篇‘大年初一’，老师当作全班同学的面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大家哈哈笑起来。&1t;/p>
张浩天说：“第二杯，为了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梦想！”&1t;/p>
宋建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现在梦想大了，可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盼着过年。我老家过年可讲究了，从小年一直忙到正月十五。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烂肉；二十七，杀公鸡……”&1t;/p>
李小虎夹了一粒花生米说：“为啥要杀公鸡，母鸡多香！”&1t;/p>
陈西平用筷子敲了他一下：“母鸡还要留着下蛋嘛！”&1t;/p>
杨丹丹说：“我们东北过年一定要吃杀猪菜，猪肉加上酸白菜、血肠一起炖。那个香啊！不说了，再说，我就哭出来了！”&1t;/p>
陈西平咽了一下口水说：“我最爱吃家乡的大烩菜，大块儿的肥肉炖白菜粉条，得劲死了！”&1t;/p>
田笑雨有些伤感，说：“这几天去采访藏族群众过藏历新年，看见他们家家喜气洋洋的，我就难受！”&1t;/p>
李小虎瞪着大眼睛说：“你这话有点反动啊，看见藏族群众喜气洋洋过年你就难受？”&1t;/p>
田笑雨打了他一下：“讨厌！我是想家了！”&1t;/p>
李小虎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站起来郑重地把一杯酒端给张浩天，说：“这杯酒是敬你的，拉萨河的救命之恩永生难忘。”&1t;/p>
张浩天说：“都过去的事，还提他干啥！”&1t;/p>
李小虎说：“要不是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我从拉萨河捞出来，我就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了！”&1t;/p>
大家的饭都笑喷了。&1t;/p>
宋建华说：“你是不是太有学问了，成语典故一个劲往外冒！”&1t;/p>
李小虎看着张浩天，说：“反正，从此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1t;/p>
张浩天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没烧吧！”&1t;/p>
陈西平说：“他是你父母，我们都是。”说完数了数人头说：“现在你有三个妈，五个爹了！”&1t;/p>
李小虎忙改口说：“从此，你就是我的亲大哥！”&1t;/p>
在大家的要求下，他俩一口气喝了三杯。王雪梅看见张浩天面红耳赤地坐下来，忙给他夹了一些菜，环顾大家，说：“我们怀揣梦想，一路搀扶着来到西藏，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今后又要在这雪域高原共同生活，一起奋斗，这种友谊可不同于一般的同学情谊啊！我提议为此干一杯！”&1t;/p>
张浩天端起酒杯，接着她的话说：“来吧，同学们，为了青春，为了理想，为了友谊，干！”三杯酒下肚，他突然来了兴致，取下墙上的吉他弹起来，把“橄榄树”唱得抒情婉转，还带着淡淡的乡愁。大家不觉跟着哼唱起来，在歌声中体会着同学友谊和思乡之情。&1t;/p>
陈西平动容地看着王雪梅歌唱，她在青藏线帮自己解围的情形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无比温暖。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还是忍不住向往，说：“如果将来我也和梦中的她走在大街上，我拉琴她唱歌，该多美啊！”&1t;/p>
李小虎吐出一块猪骨头，说：“在大街上，你拉琴她唱歌？那不是卖唱的吗？”&1t;/p>
陈西平见大家都在笑自己，就把手中还没啃完的骨头扔在李小虎身上。笑声刚停息，杨丹丹就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准备结婚了，过了年就去办手续！”&1t;/p>
徐致远激动得筷子抖，说：“我们单位还给我分了一套新房，明年春节大家就去我家过年啊！”&1t;/p>
张浩天挂起吉他，说：“你们也太快了吧，才来西藏几天啊！”&1t;/p>
李小虎问杨丹丹：“这么快就嫁人，你把致远看清楚没有，你不怕他把你一个人扔在西藏跑了？”&1t;/p>
杨丹丹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李小虎，我和你势不两立！”&1t;/p>
李小虎拉她坐下说：“我不是替你考验致远嘛，这都看不出！”&1t;/p>
徐致远放下筷子说：“我们这么急着结婚，就是想在西藏有个家，这样，苦日子也就好过点了。你们也抓紧行动啊！”&1t;/p>
张浩天提议大家为他俩干一杯。周逸飞喝过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门后的茅台酒，提醒自己不要喝多了把酒忘了。&1t;/p>
宋建华又打开一瓶说：“我也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1t;/p>
陈西平看了他一眼说：“你也要结婚了？”&1t;/p>
宋建华说：“我已经向领导申请去那曲工作了。那曲牧业基础薄弱，许多工作才刚刚起步，要做的事情很多。”&1t;/p>
周逸飞一脸震惊，说：“这哪是好消息，简直是噩耗嘛！”&1t;/p>
张浩天也感到吃惊，问：“建华，这是真的？”&1t;/p>
宋建华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我和草原有说不清的情结。”&1t;/p>
李小虎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要去找那匹黄鬃马？”&1t;/p>
陈西平把酒杯一墩，说：“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以为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世界？”&1t;/p>
张浩天劝道：“那曲气候恶劣，有大面积的无人区，海拔比拉萨还高，常年风暴雨雪，在那里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1t;/p>
王雪梅说：“我听说那曲原来叫黑河，人们一听黑河这个名字就吓跑了，所以后来就改名叫那曲，说明那里很艰苦啊！”&1t;/p>
张浩天看宋建华始终微笑着看着大家，淡定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又问：“你想去干什么？”&1t;/p>
宋建华说：“我要在西藏伟大建设进程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追逐梦想，建功立业。我要去改变草原的模样，放羊种树、养鸡种菜。到时这饭桌上摆的全是草原的东西……”&1t;/p>
张浩天听着宋建华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述说很是激动，从他侃侃而谈的话语中看得出他对草原未来的设想很具体、细致，绝不是冲动盲从，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认真规划的。和他比起来，自己来西藏追逐梦想很大程度是因为燃烧的激情和敢于挑战的勇气。而宋建华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要做什么和如何去做。&1t;/p>
周逸飞听了却轻蔑一笑：“真是滑稽可笑！”&1t;/p>
陈西平急得抓耳挠腮，说：“那曲连棵树都种不活还种菜养鸡？去年我们八月份经过那里还是夏季，晚上都冻得睡不着！”&1t;/p>
大家都在劝，而徐致远却说：“我理解宋建华。这半年我无所事事，心里空落落的，如果有地方需要我，再苦我也去！”&1t;/p>
杨丹丹喝了口酒，说：“你再跑，我就回老家去！”&1t;/p>
大家再一次劝宋建华，张浩天看见宋建华眼里依然是坚定的目光，从心底佩服他的勇气，敬仰他为了理想义无反顾，在所不惜的精神。自己不也是和他一样，内心充满了相似的豪情壮志，同样渴望波澜壮阔的美丽人生吗？他端起酒杯和宋建华干了一杯，说：“敬英雄一杯！但是你的家人又该为你担心了！”放下酒杯突然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又暗自伤神起来。今天收到家信，说父亲自他走后大病了一场，现在还在医院。妈妈也为自己牵肠挂肚，整日寝食难安。想到这，他又陷入深深自责和内疚之中，端起酒杯闷着头喝了一大口。&1t;/p>
王雪梅和田笑雨都同时投去关切的目光。&1t;/p>
宋建华见气氛突然低沉下来，笑着说：“都怪我影响了大家的情绪。不说这事儿了，喝酒！”&1t;/p>
张浩天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喝下去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我不能喝了，你们多喝点！”说完往床边走去。&1t;/p>
王雪梅立刻起身扶他躺下，并拉过被子给他盖好。&1t;/p>
李小虎说：“有啥好难过的，不就是去那曲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说完也大喝一口摇摇晃晃向自己床边走去。走过去才现杨丹丹已经躺在床上了，推推她的肩说：“躺过去点，给我腾个地儿！”&1t;/p>
徐致远赶紧把李小虎拉到张浩天床上，说：“你就装吧！”&1t;/p>
宋建华打开最后半瓶酒给剩下的男士分了。王雪梅说：“我去下面。”田笑雨走过去帮忙。可男人的酒都喝干了，锅里的面条还是白生生的。田笑雨满是疑虑地说：“难道面条有啥问题？”王雪梅说：“再煮一会儿！”可过了十分钟面条依旧。王雪梅沮丧地说：“看来吃不成了！”&1t;/p>
陈西平心里一直对宋建华要去那曲的事耿耿于怀，见面条迟迟没端上来更加心烦，站起来说：“不吃了，不吃了！”说完要走。徐致远赶紧把杨丹丹拉起来披上大衣。宋建华把李小虎扶到他自己床上，对田笑雨说：“我们走了，辛苦你收拾碗筷！”王雪梅有些牵挂地看了一眼张浩天，和他们走了出去。&1t;/p>
周逸飞刚才还想好了临别时要对田笑雨说两句动情的话，突然想起门后面的两瓶茅台酒，立刻提起酒瓶消失在黑夜里。&1t;/p>
田笑雨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桌椅板凳，又拿起扫帚扫地。收拾停当之后，又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看时间很晚了正打算回去，张浩天翻身醒了。她把水递给他，关切地问：“好点了？”&1t;/p>
张浩天见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坐起来，问：“他们呢？”&1t;/p>
田笑雨笑笑：“早走了！”&1t;/p>
张浩天接过水杯，说：“不胜酒力，见笑了。”&1t;/p>
田笑雨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他，问：“是想家了吧？”&1t;/p>
她是怎么猜到了自己心事的？张浩天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说：“今天弟弟来信说爸爸病了，妈妈每天愁眉苦脸。不知道这个春节他们怎么过的？唉，当时，真不该没征得他们同意就离家出走，现在想起来自责不已。”田笑雨静静地听完，眼里充满了理解的神情。张浩天突然问她：“你想家吗？”&1t;/p>
田笑雨点点头说：“我想，很想！我从未离家走这么远的地方。离开家的时候心里很恐慌，不知道这一路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没想到上路第一天就碰到了你。现在又和你一个单位，一个办公室！天天和你在一起，就不怎么想家了！”她甜甜地笑起来，模样可人。&1t;/p>
张浩天不知道是她可爱的样子打动了自己，还是她温情的话语触动了内心，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想说什么没有开口。&1t;/p>
田笑雨把手指压在自己嘴唇上说：“不要把他吵醒了，我走了，你好好睡一觉！”说完带上门出去了。&1t;/p>
张浩天望着门，坐了好久好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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