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在聊什么？”
容溯心跳漏了半拍，紧张之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他们一家很少团聚，皇宫只有那么大，皇宫上下的距离至少不会比公爵府邸到这里更远。但除却容溪失踪的十五年，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只有寥寥两次。
华丽的餐厅早已布置好，餐桌摆放整齐五份流光熠熠的银质餐具，以及剔透的高脚酒杯。不知道是谁的想法，屋内还加了数支蜡烛作为装饰，整个房间的光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帝后一同踏入餐厅，皇帝容衡冷淡严肃的神情缓和不少，虫后阮白榆更是将换了件寻常衣服，不再刻意堆叠威严锐利的气质。
阮白榆拉开凳子坐下，语气轻松说：“在聊什么？我还以为你们这么多年不见，未必能有多亲密呢。”
容溪先一步答道：“没说什么，随便聊聊。”
“嗯，”阮白榆现在大抵改正了训斥孩子的不良习惯，板着脸的毛病也没那么严重，笑言道，“你们不生疏就好。”
“有点生疏，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容溪很会顺着话往下提要求，“要不让阿溯今天晚上留在宫里睡吧，我们好多年没见，我还有挺多话想说的。”
“我……”容溯挣扎说，“我告诉公爵晚上等我回去了，改天吧。”
他的胆子真的变大了，若是放在从前，他绝对没有胆量敢拒绝容溪，而现在，说不清什么缘由，他也能当众反驳容溪了。
容溪应当不能强行把他留下吧，帝后应当不至于为了容溪把他扣下吧……容溯还想挣扎一下，沈舟在等他，他想早一点回去。
不过就算是真的把他留下，他也没办法，只能过后找个机会偷跑出去。
容衡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被阮白榆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阮白榆说：“那就回去吧，怪我没提前和你说，等改日你和小舟一起过来，上次来的匆忙，我还没和小舟说上话。”
“是。”容溯垂首应道。
上一次根本不匆忙，是他雌父根本懒得与他说话，或者说，根本不想与他说话。雌父素来不喜他，现在大哥回来，竟也能对他分出几分好脸色，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还是最寄予厚望的雄子能最得雌父欢心。
现在这些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曾经日夜期盼的注视与关爱其实到头来根本不值一提。他还是更在乎沈舟，哪怕他们只认识了短短数月，哪怕沈舟并不十分了解他，不过这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只要沈舟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足够安心。
酒过三巡，容衡终于得到了发言的机会，没有虫子知道，威名赫赫的虫帝其实惧内到阮白榆不让他说话，他就连声都不敢吱，这在虫族当中是首屈一指的奇观了。
容衡对着容溯道：“你同你兄长道个歉吧。”
终于来了……容溯长出口气，端起酒杯对容溪说：“对不起大哥，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是他对不起容溪，如果不是他，容溪现在还是金尊玉贵的大皇子，又何至于与双亲分离十数年。
无论处于什么缘由，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一时鬼迷心窍，犯下滔天大错，责任当然要由他来承担。
只有沈舟会把错误全推到他大哥身上，想到这儿，容溯心中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他现在还是个不明事理的雌虫，一定会被沈舟宠坏的。
不过，现在也有一点被宠过头了吧，他现在胆子这么大，什么都敢做，而且还那么娇气……
“说这些做什么，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带头欺负你，你也不会想着报复回来。”
“谁对谁错的事以后别提了。虽然算起来还是你吃亏，不过就当扯平了吧。”容溪半开玩笑说，“如果你想打我一顿出气，我随时欢迎，而且保证不还手。”
容溯腿上的剧痛仍在叫嚣，原不原谅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虽然他很想介意，但他又不能真的拿容溪出气，他只能做好表面功夫，客套说：“谢谢大哥不计前嫌，大哥不记恨我就好。”
阮白榆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凌厉的眼风投向容溪：“你欺负过你弟弟？”
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容溪坦然承认：“欺负过，而且做的很过分，还动过手。”
容洄一哂，搭话说：“小溯的腿可还没好呢，兄长可得把话说全了，除了动手之外不还做过别的吗。”
“他的腿怎么了？”容溪目光投向容洄，上帝保佑，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然而世事不是总能如愿，容洄看了眼帝后的神情，缓缓说道：“小溯十一岁时的那头异兽……”
他就知道，或者说他早该知道……容溪心下一沉，从容溯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经意间的踉跄步伐，故作无恙的站姿，都昭示着难以忽视的剧痛。
“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我……”
容溪顿住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会发生什么，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难道受伤能唤醒他对容溯的几分手足之情吗，根本不可能，从前他什么样，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没准当时的他还会揪着容溯的痛处攻击。
容溯察觉出了不寻常的意味，他悄无声息地扫了容洄一眼，转过头笑道：“没关系，只是偶尔会有点疼而已，大哥别放在心上。”
容洄在替他撑腰，他或许会感到有一点高兴吧，不过前提是没有把他当成给容溪下绊子的工具。
他怎么会想不到这点呢，比起他来讲，是他的一位兄长更不希望另一位兄长回家，回来之后，储君的位置可怎么办呢……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陛下对着容溯发问道，“你的兄长们真的欺负过你？”
“我不知道，陛下。”容溯盯着餐盘中精致的事物，骤然有一种生理上的呕意涌上心头，“您怎么想都好，我不知道……”
从前他怎么说都不信，容洄说也不信，现在容溪回来了，终于不怀疑他们俩合谋了，转而开始询问他真相了。
可是有什么用？容溯眼底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早寻思什么去了？
他猛然起身，带动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但他没做任何理会，而是用一种极其压抑的语调说道：“我想回家了。”
阮白榆抬头问：“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不再一起说说话吗？”
容溯恐怕这辈子都没做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事，他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了。”
阮白榆没料到自己会被反驳，他顿了下说：“我送你回去。”
“不劳殿下费心，我能回去。”容溯摇晃着往外走，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问话了，问容洄和容溪去吧，别问他了，每个当事者都知道，那么多口供足够了，不缺他这一份。
再说，追问过去的事有什么意义？开始是容溪对不起他，后来又是他对不起容溪，亏欠本就不容易算清，就像容溪所说的，就算扯平了，不好吗？
维持表面的和谐有什么不好……何必把本就是强行拼凑起来的镜子打碎。
·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皇宫外的停机坪上，沈舟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倚在飞行器旁，眼含笑意地冲着容溯招了招手，“我还以为会等很久。”
在黑暗空旷的场地上，飞行器发出的光是那样炫目。猎猎作响的夜风模糊成背景，除了沈舟的声音，容溯什么都听不进去。
巨大的喜悦充斥全身，容溯却一时滞住不敢上前，他像是想和沈舟说点什么却又不敢。
直到沈舟主动把他揽入怀中，他才终于难以置信说：“您怎么来了？您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没有，我刚来不久。”沈舟帮容溯理了理细碎的鬓发，“我想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甜蜜充斥整个胸腔，容溯下意识发问：“您要带我去哪？”
沈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秘密。”
容溯就这样被糊里糊涂地拉上了副驾驶，他看向窗外疾驰后退的建筑，心中一阵茫然。
去哪里无所谓，去哪里都没关系，天堂地狱他都陪沈舟一起去。只是他哪里能配得上沈舟呢，他怎么值得沈舟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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