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豆腐宴，莲花鸭签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翁铃儿的帷帽，一瞥佳人芳容，陆臻怔在原地。
他如箭一样地冲上前，“表妹，是我啊！”
他十分激动地说道：“表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侍女小红连忙将翁铃儿护在身后，呵斥道：“青天白日里哪里的登徒子！你谁啊！谁是你表妹！”
听到那个声音，翁铃儿却浑身如电击一般楞在原地，撩起帷帽，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陆哥哥？”
陆臻忙推开小红，急切地说：“铃儿，是我啊！我是金陵陆臻啊！你忘记我了吗？！”
霎时，翁铃儿眼圈红了，“陆哥哥，你没死！”
小红愣在原地，她自幼服侍小姐，两人虽说是主仆，实则有姐妹之情，她听说小姐在金陵老家有个叫做陆臻的青梅竹马，原是定过娃娃亲的。小姐来到汴京后的第二年，就传来陆臻死了的消息，小姐日夜啼哭，心肝尽摧，半年后才渐渐好了，却也是心如死灰一般。
陆臻一脸惊愕：“我没死啊，表妹你怎么会认为我死了呢？”
他心中一动，自打他到了京城，多番去拜访翁侍郎府上，却连门都没进，更别提拜见翁侍郎和小表妹。他原以为翁府是嫌贫爱富之人，不肯相见。今日见铃儿如此行径，他心中一动，难道是另有隐情？
于是回身对赵珺道：“赵掌柜，可有清静之地容我二人说会话？”
赵珺原是端着一盘瓜子，正立在门前看热闹，忙不迭地请进来，让他二人在后院自己房中叙旧说话。
看完了热闹，赵珺便收起了瓜子，去干正事了。
今日，烧烤店决定要举办“豆腐宴”。
两日前，她已经让卜至道写了帖子，给各熟客送去，有京城七少们、白虎大人、欧阳慕、还有张叔夜。
赵珺本来不愿自己做豆腐的，因为实在辛苦，想要吃豆腐，去别家买是了，奈何邬敬临坚持要把这门手艺传承下来。
邬敬临对豆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按后世的话说，豆腐就是他的本命。他以前贫穷的时候，没钱吃肉，若是能吃上一口热豆腐，便是天大的享受了，因而，在他心中，这豆腐是最好吃的食物。
见他如此坚持，赵珺也就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起个‘豆腐宴’吧，让大家都知道，咱们烧烤店的豆腐也是一绝。”
豆腐宴不算是稀罕物，寺庙斋菜经常用豆腐做成“假肉”的仿荤菜，但赵珺不喜这种做法，这豆腐本味就已十分美好，又何必要“仿荤”，失去了豆腐的本味，岂不是舍本逐末？
这个观点和邬敬临一拍即合，二人就“豆腐本味”拟了九道以豆腐为主角的菜单，分别是本味豆腐、雪霞羹、东坡豆腐、芙蓉豆腐、王太守八宝豆腐、凉拌腐干丝、麻婆豆腐、八公山豆腐、黄州豆腐丸。
除了这九道豆腐，赵珺决定在做一道荤菜，叫做莲花鸭签，用的就是前几日阐员外送来的鸭子。
签菜，其实是一种烹饪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各种“卷”，用一张皮子，裹上切碎的馅料，卷起成圆筒状，一般先蒸煮，再炸得香脆。充当签外皮的，可以是羊白肠、羊网油、猪网油，也有素的，比如时候薄面皮、豆腐衣。宋人爱吃签菜，酒楼食肆里有卖细粉素签、莲花鸭签、鹅鸭签、鸡签、鹅粉签、荤素签、肚丝签、双丝签、抹肉笋签。
后世很少见到“签”菜，因而赵珺对此做法十分好奇，特意学来做这道莲花鸭签。
她先将鸭胸肉片成薄片，再将肉切丝，加入冬笋丝、蛋清，搅拌均匀，再加入葱姜泥、陈年花雕老酒、泡制的花椒末，搅拌均匀，签的肉馅就做好了。
再准备好一大张猪网油，将肉馅裹起来，在用蛋清和水淀粉封口，做成一个个长条状类似春卷的食物，下锅炸，为了保持酥脆的口感，要在不同的油温炸三次，待起肉签变成金黄色，就做好了。
吃的时候，可以斜刀切成小的菱形块，摆盘成莲花状，一道莲花鸭签就做好了。
赵珺这边做好莲花鸭签，那边邬敬临也已经完成豆腐宴的所有菜肴。
天已擦黑，阿彻他们已经将门前的火烛点燃，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茶室歇业，烧烤店正式营业，门前车水马龙，阿彻热情地招呼着：“客官，里面请！”
这次，为了让豆腐宴名声更大，邬敬临先做了一桌豆腐宴作为“看菜”，所有食客们都一睹“豆腐宴”真容，再根据个人喜好，点菜。
筵席一开始，众人皆是被九道豆腐所制成的菜肴吸引了眼光，且先说第一道菜，本味豆腐。
这本味豆腐，菜如其名，吃的就是豆腐的本味，做法是将“豆腐条切淡煮，蘸以五味”[引：《本心斋蔬食谱》]，这道菜吃的就是豆腐的本味，若是对豆腐本身的味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断断是不敢做这道菜的。
有人点了这道菜，白嫩的豆腐条在碧色的盘盏之中，观之色若白雪，嫩如凉粉，细腻凝脂，清鲜扑鼻。
食客们吃了大赞：“没想到，这豆腐还能如此好吃，竟是一点豆腥味都没有。”
京城七少们吃一口本味豆腐，喝一口柑蜜酒，已是飘飘然，“妙，妙，这道菜好比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儿，寡淡之中却又一种毫无修饰的美！”
其他食客们纷纷点头。
第二道是凉拌腐干丝，做法非常简单，“把好豆腐干切成极细的丝，用虾子和酱油凉拌。”[引：《随园食单》]，日常佳肴，是一道下酒菜。
第三道是雪霞羹，这道菜名极好听，菜本身也非常好看。做法也极其风雅，采摘芙蓉花，去掉花心和花蒂，用热水焯一下，和豆腐一起煮，加入胡椒和姜。红白交错，就好像雪后晴天的红霞，所以名叫“雪霞羹”。[引：《山家清供》]
众人见了这道菜，没有不喜爱的，尝之，纷纷赞其“色香味雅”四者俱全，食客中有一狂傲书生，已是酒至半酣，吃了这道菜，赋诗一首，拿起笔就“唰唰”地在墙上写来，众人见了，纷纷赞其文采，叫好声不绝于耳，将宴会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第四道菜是虾油豆腐，做法是“用陈年虾油替代清酱炒豆腐，豆腐必须两面煎黄。油锅要很热，诀窍是要猪油、葱花和花椒烹出香味。”[参考《随园食单》]
第五道菜是大名鼎鼎的东坡豆腐，做法是“豆腐先用葱油煎，再研磨香榧子一二十个，和酱料放入一起同煮。”[引《山家清供》]。
这道东坡豆腐名气虽没有东坡肉名气大，却也是非常好吃的。特点是用研碎的香榧子使豆腐入味，让豆腐增加了浓郁的坚果香味，十分美妙。
当时流传一句话，叫做“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说的是三苏的文章读熟了，就能考中做官吃肉；三苏的文章背得生疏，只能落选喝菜汤。这道菜又冠上了苏东坡大学士的名儿，自然是最受读书人的喜爱，任谁都要尝一尝，沾染点“苏气”。
第六道菜是文思豆腐，是一道淮扬名菜，最考验厨师刀工，将一块嫩豆腐切成如上千缕细如发丝的豆腐丝，似沉似浮的飘荡在调制好的高汤中，豆腐丝轻盈、洁白、精致，点缀着些许或红或绿的蔬菜，令人叹为观止。
第七道菜是八公山豆腐，也是历史悠久的一道名菜，晶莹剔透，白似玉板、嫩若凝脂、质地细腻、清爽滑利，无黄浆水味，托也不散碎。
食客中有一位白发苍苍，颇有仙风道骨的老头，见了这道菜，不禁微笑，“年轻人们，你们可知这道菜的来历？”
众食客纷纷摇头，老头笑道：“西汉时期，相传淮南王刘安为求长生不老药，在八公山下用八公山泉水、黄豆和盐卤制作灵丹妙药，结果仙丹未得，却无意中发明了豆腐，称之为八公山豆腐。”
老头叹道：“四十年前，我曾在淮南尝过这八公山豆腐。时隔多年，没想到在州桥夜市这么不起眼的小店中，竟再见到菜。”
听闻后，赵珺亲自为老头斟酒，笑道：“老人家真是见多识广，这正是从古籍中翻来八公山豆腐。”
老头子笑道：“你们也是用心了。”
第八道菜，是黄州豆腐丸。黄州豆腐久负盛名，做法是取老豆腐压碎，加淀粉、面粉、精盐、胡椒粉、姜末拌成稠糊。锅置旺火，将熟猪油烧至六成热，把豆腐糊挤成荔枝大的丸子逐个下锅，炸成金黄色捞出装盘，撒上葱花即可。
这道菜外焦内嫩，香味醇厚，香酥可口，不一会的功夫，众人已是将这黄州豆腐丸吃得尽光。
第九道菜，便是麻婆豆腐，做法与后世大同小异，但因此时并没有辣椒，便用茱萸酱代替了辣椒，增加了花椒的用量，因而吃起来十分麻辣、爽快。
以重口味麻婆豆腐作为收尾，加深了众食客们对此“豆腐宴”的记忆，大家有用这麻婆豆腐盖米饭吃的，有用麻婆豆腐蘸炊饼吹的，一个个吃的额头冒汗，十分酣畅淋漓。
烧烤店中虽是没贩酒，但熟客们纷纷自带酒水，一时之间，已是到了宴会高潮，谈笑风生，东拉西扯，喧喧闹闹，热闹极了。
京城七少已是喝大发了，大着舌头嚷道：“赵掌柜，你店中的豆腐，做得比别家的羊肉还好吃呢！”
另一人说道：“就素就素，快让俺们看看这‘豆腐宴’的掌勺铛头是谁，端地这般有才！”
赵珺连忙将在后厨忙碌的邬敬临拉出来，众人见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都惊呆了，纷纷赞道：“邬师傅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日后定会成为一代名厨。”
邬敬临十分羞赧，赵珺却十分自豪，好似自家孩子考试得了第一名一般。
最后一道菜，便是香酥可口、丰腴无比的莲花鸭签，赵珺突然想起来，后院里还有一对互诉衷肠的小男女，便从筵席退下，收拾了一份食盒，装了酒果茶食，亲自给他们送去。
小红正在门外，无聊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打架，见她来了，不由地高声说道：“小姐，来人了！”
赵珺顿时有一种捉奸的感觉，她心生尴尬，轻咳一声，声，隔门高喊道：“陆相公，你们饿不饿，我给你们送吃食来了。”
门开了，陆臻衣衫不整地出来，脸色红润，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扑腾一声，向赵珺跪在地上，十分哀求说道：“赵掌柜，我要和铃儿私奔，求你帮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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