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平凡而美好的夜晚
“说得好！”一个苍老的声音为赵珺喝彩，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众人见到这位老人皆是一愣，意外之中又带着几分恭敬，虚情假意地问道：“李行首，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您的病……不要紧了吗？”
这位白发老人竟是李行首？赵珺和邬敬临也颇感意外，但凡是京城中开食肆的，无不听说过李行首的大名，他们二人也不例外。
李行首一生颇为传奇，从一个小叫花子起家，十余年间就成为汴京城中一代神厨，数十载新创了许多传世名菜，包括那耳熟能详的羊头签。李行首是汴京烹饪行当的行首，相当于后世的厨师协会的会长，权力颇大，不过近些年因常年积劳成疾，便不大理事了。
李行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冷笑道：“我若是见到汴京城厨师行当之中如此相互碾压，用下作手段取胜，我就算是入了土，也死不瞑目。”
众人皆是面有愧色，支支吾吾道：“您老人家误会了……我们……是怕赵掌柜和邬厨年纪轻轻就掌管着诺大家业，我们这些做前辈的想借此敲打，免得他们二人心生骄矜之心……”
李行首并不理会那帮无耻之徒，他径直走到赵珺面前，对着邬敬临和赵珺和蔼地笑道：“两位真是少年英雄，我们这群半截该入土的老朽们真是要羞愧死了。”
赵珺和邬敬临对李行首还是十分尊敬的，忙说“不敢当”。
“不，你们凡楼当的起！”李行首缓缓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中气十足地说道：“这场擂台赛，结果作罢。”
钱掌柜和蒋厨不满地叫嚷起来：“李行首，您老人家这也太偏心了吧。我们辛辛苦苦获胜，怎么就不算数了？”
“闭嘴！”李行首叱喝，“你们太和楼不嫌丢人现眼，别拉着我们汴京城所有厨师行当的颜面给你们陪葬！还不快滚！”
众人见李行首发怒，只做鸟兽散。
一杆笔心中狂喜，今日这出擂台赛，实在有趣！
赵珺和邬敬临正准备离开，“两位且等一等。”李行首叫住二人，“赵掌柜，正如你所言，这汴京城中的酒楼奢靡之风愈来愈甚，若再继续下去，非汴京百姓之福，也是自毁我们这些百年大酒楼的根基。你可知根由在何处吗？”
老爷子话中有话，赵珺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晚生不知。”
“根由，就在这里。”老爷子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指了指上面。
赵珺颇为惊讶，她自知老爷子所说的“这里”不是指头顶，而是指汴京城最尊贵的皇宫大内，也就是官家。
李行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自知近年来京城里奢靡成风，但只凭着自己垂垂老矣的一己之力，恐难以扭转。汴京各大酒楼与权贵之间的利益盘根错节，如今大内官家最是喜奢华，这种风气传到民间，也是上行下效罢了，他一个垂垂老矣的行首，又能做些什么呢。
李行首自知自己时间不多，当务之急是寻找担此大任的天选之人。寻寻觅觅，今日听了赵珺这番话，甚为欢喜，试探性地问道：“赵掌柜，你可愿意协助老朽处理汴京厨师行当的事务？”
邬敬临内心十分激动，他都能听得出来，李行首这是相中了掌柜的，想要把她当做下一任行首培养呢，这是多少人争破了脑袋也想要争取这个机会呢。
赵珺却十分干脆地说道：“不愿意。”
没想到这位赵姑娘竟然这么果断地拒绝了自己，李行首也是一怔，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赵掌柜年轻气盛，前途无量，自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老东西。”
但他的话锋一转：“但是赵掌柜，你不仅仅代表着你一个人，如今你虽然创立了凡楼，但也要为他人想一想，也要为许多不如你的小掌柜、小酒楼、小食肆谋个出路。”
“你刚才那番话，说凡楼创立是为汴京城的百姓，那些受大酒楼欺压的小食肆，就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吗？你起初是在东水门的皂君庙前卖早食的，自然知道这其中辛苦。如今你发迹了，也应该为他们谋些福祉才是呀。”
听了李行首这番话，赵珺笑了，这位李行首的确厉害，竟然连自己在东水门卖早点都知道，那番话又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她不答应，便是只顾自己的自私自利之人。
但经此一战，她已经清楚，如今汴京城的大酒楼们已是烂到根上了，如今解决之道唯有不破不立。
她微笑道：“行首所言极是。但若是这个行当只顾权贵的利益，置百姓们于不顾，那它又有何存在的理由？”
李行首浑身一震，看着赵珺十分笃定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其中道理他并非不懂，只不过是下不了那个决心罢了。他笑着摇摇头，“我老咯，不如你们年轻人有胆量咯。”
这日，大家伙众聚在一起吃早饭。卜至道拿着最新的《汴河小报》，一边喝粥，一边念道：“话说那日，凡楼的赵掌柜与邬厨两位少年英雄大闹会仙楼。邬厨用一道别出心裁的‘蟹橙黄’是吾平生之所为见过的珍馐美味，将太和楼蒋厨所做的龙凤配狠狠地比了下去。”
这段夸张的文字，正是出自一杆笔之手。自那日回去后，他奋笔疾书，将那场擂台赛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又加了些夸张笔墨进行润色，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刊登在最新一期的汴河小报之中。
邬敬临听完这番吹捧之话，耳根子都红透了，“哪有那么夸张。”
小胡这些厨师们十分崇拜地看邬敬临，“掌勺，你是怎么想到将大闸蟹做成小香橙的样子的？”
邬敬临挠挠头：“以前小韭看到别人秋天吃螃蟹，她也想吃，我却没钱给她买。只好骗她说，螃蟹和橙子的味道是一样的。还好那时候她很小，容易上当受骗，如今我可是骗不了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邬敬临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抛下他又和别人跑了，受欺辱、受打压、还要照顾同母异父的妹妹小韭，这么多年来，他就像生长在夹缝之中的小杂草，非常自卑，从来不敢相信好运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但是，自从遇到赵珺后，他心中慢慢燃起了豆大的小火苗，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自那场擂台赛之后，他心中的火苗越来越大，就像黑夜之中的一把火炬，他昂起头来，重拾自信，第一次主动地请求赵珺能让他继续担任凡楼的掌勺铛头。
“我想要自己的烹饪之道去守护凡楼。”邬敬临认真地说，眼神恳切，再也没有犹豫和怀疑。他这种精神，也让厨房里所有的伙计们深受感动，已经打心眼里认可这位汴京城最年轻的掌勺铛头了。
卜至道继续念道：“邬厨被众评委联手打压，赵掌柜挺身而出，舌战群儒，痛斥那群趋炎附会之人，并扬言凡楼创立是为了天底下的百姓，这就是凡楼的立身根本，实乃大快人心之事。”
白虎神君瞥了一眼赵珺，似笑非笑地说道：“赵掌柜好威风啊。”
赵珺立刻狗腿地斟茶：“我这都是为了东家着想，有人想打我的脸，岂不是打了您的屁股吗？”
白虎神君轻笑一声，不予置否。
就当赵珺以为这场风波已经平息之际，没想到一杆笔的这篇文章，在汴京城中广为流传，许多人慕名而来，凡楼夜夜生意火爆，从一楼到三楼都座无虚席，就连凡楼门前的几张桌子也坐满了人。
这其中，长久以来受到大酒楼气压的小老板们，他们给赵珺带来了自家酿的酒表示感谢，七嘴八舌地说道：“赵掌柜，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早该骂了，你真是帮我们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小老板们围在一起讨伐大酒楼这些年做的恶，越说越痛快，后来干脆在凡楼凑了两三桌，一边骂一边喝酒，商量着要联合起来，抵制那些大酒楼的欺压。
也有许多客人是想尝尝那被夸上天的“蟹橙黄”，邬敬临和后厨的伙计们齐心协力，一天之内做了上百盘还不够。所有人都被蟹橙黄那一串串小果子给征服了，既好玩又好吃，老少皆宜，稀罕得很呢。
更多的客人，是被赵珺的那番话所打动，他们都是汴京城中所平凡的百姓们，他们来自三教九流，他们去凡楼吃饭，哪怕只要一碗米饭一盘素菜，也不会被凡楼看不起。他们喜欢凡楼，就是喜欢这种自然的做派。进入到凡楼之中，能从枯燥的日常生活中逃脱出来，偶尔享受一下华丽的生活，却又不用像在别的酒楼里那样小心翼翼地揣着，生怕被别人嘲笑自己是乡巴佬进城。
这一切都正如赵珺所言，汴京城的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称，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掌柜的，这张桌子上有一封信，好像是写给你的。”宁婴喊道。
“来啦。”赵珺忙从后厨里出来，看到二楼靠窗的一张小桌子上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赵掌柜亲启”，落款人是安五郎。
这位安五郎是是一个行南走北的商贩，每个半个月就会来到汴京城，几乎每次来汴京城，他都会来赵珺的店里吃饭。
从最早在东水门买煎饼果子，再到州桥夜市上的灶神爷烧烤店，再到潘楼大街上的凡楼，这位安五郎可谓是熟客了。这位安五郎性格孤僻，独自一人前来，除了点菜，不和任何人交流，独自坐在角落里，点一桌子菜，孤独又悠闲地享受着美食，每一盘都吃得一干二净。
光盘是对厨师最大的认可，赵珺也很感谢他的认可，每次他来，她都会免费赠送一壶现沏的熟水和一盘小菜。
这日，他离开之前，桌子上放了一封信。赵珺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话：凡楼的饭菜很好吃，请你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赵珺看到这句话，眼眶突然一酸，原来大家都知道，大家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凡楼。
她扬起头看着热闹的凡楼，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这是一个平凡又美好的夜晚。
大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经营凡楼的。
(https://www.ddbqgtxt.cc/chapter/40828284_1520406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t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t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