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到地方后傅言停好车，从驾驶室下来经过车头来到另一边，打开后座车门取出折叠工整的轮椅放到路上、慢慢扶着林宁笙坐上去。
女人清冷的体香熏得她头有些晕，耳朵微微发热、却被自己的长发妥帖地遮住了。
锁好车后傅言推着林宁笙进入酒店，开口要了间包房，在服务员的帮助下乘坐电梯进入包间。一路上林宁笙一言不发，后背却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毕竟傅言在后面一直推着轮椅，她有些不好意思。
入座后服务生给两人倒上茶，林宁笙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两罐杏仁露。
傅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生存的环境规定了我明面上要遵守某种规则，但这次纯粹是你我二人私下的一次会面。”
林宁笙莫名地对这句话抱有信任感，明明前不久自己刚被高海霆出卖。但对方既然敢带自己出来，说明她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把玩着面前茶杯，嘴上依旧淡淡开口：“傅小姐位高权重、此时只有我们两人在场，恐怕我担不起您这番承诺。”
傅言口吻淡漠：“没要求林小姐相信，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如果林小姐仍有顾虑的话大可把这顿饭当作提前庆祝你出院的接风宴。”
与自己当初同出一撤的话语、一模一样的语气，林宁笙没忍住，唇角微微泛起弧度。
常年面瘫或偶尔挂着嘲讽笑意的人真正笑起来的样子犹如初开的昙花，惊艳夺目。
傅言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绽开的笑容，面无表情、眼底却不自觉也浮现出一丝波动，但转瞬即逝。
就这样，林宁笙从自己说服徐老、青帮找上洪门最后招安秦天猛、徐三与秦天猛的恩怨、高强与孙志伟的谈话、孙志伟的反水等一系列事情叙述了一遍，只是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稍有停顿。
但与顾豫和许长青、娄谢二家及‘西北一刀’有关的事情一概不提。
傅言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问：“在工厂车间大门前，你是怎么让高强愿意把门打开的？”
林宁笙只好说了高强的身世与他和自己的交情。原来早些年林宁笙曾找过高强处理过某些事情，成功之后看中了对方性子勇猛、感情迟钝的特点，想收入自己麾下。但他说在外拼命是为了救治自己母亲，老妇人每天的看护费和后续的医疗手术费对高强这种人来说天价，林宁笙深思熟虑之后断定：想让高强心甘情愿只为自己所用，要付出的金钱与未来可获得的利益并不成比例，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依旧在那次任务之后付了双倍薪酬给他。
高强出身穷苦，却自有一番江湖义气，林宁笙事先谈定的那笔薪酬丰厚到足以支持他母亲一段时间的治疗，更何况是双倍？高大的北方汉子接过钱后从脖子上串起的三枚平安扣中取下一枚交给林宁笙，承诺说到时只要拿出这枚平安扣委托他办事，他高强必赴汤蹈火。
“当年我卖人情给高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为我所用；他什么活都接，我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讲完当年往事，林宁笙喝了口杏仁露，淡淡开口，“没想到机缘巧合这次救了自己一命。”
并不是她夸大虚词，后续警方在工厂车间内搜出的炸药数量足以炸飞那处厂房并且引爆整座厂区，如果不是那时她带着那枚平安扣，或许就在新春第一天凌晨就在工厂车间大门外被炸|弹产生的爆轰波撕裂得粉身碎骨。
傅言也喝了一口杏仁露、林宁笙推给她的，继续问道：“为什么选择将这件事情通知我、并协助警方？”
林宁笙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大概想给自己积点德吧。”
傅言说：“前段时间徐三来找过你，不怕我到时候直接把洪门一锅端了？”
林宁笙笑了笑：“徐三萌生隐退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目前撑着场子也不过是因为他不能让手底下兄弟受苦挨饿。”
“青帮已经收复秦天猛，傅小姐不如手下留情，放洪门一条生路。到时候明面上两败俱伤，既给了徐家父女隐退的台阶，又能让傅小姐的人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北方的隐患。”
傅言审视着面前的女子，食指在餐桌上轻轻叩着，缓慢而有节奏。脸上泛起笑意，开着玩笑说：“如果我执意要求林小姐作证呢？”
林宁笙平静地开口：“那我会感谢傅小姐赐给我这样一个体面的解脱机会。”
眼中的笑意不经意间散去，按响桌面的一个铃铛样式的装置，找来服务员结账。
在服务生和门童的帮助下林宁笙上了车，空气湿冷刺得她右腿隐隐作痛。傅言抬手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并将副驾驶空调风向朝下、甚至开了座椅加热。
将林宁笙送回医院后，傅言回到车上，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问过话了，人没问题。”
“徐三那边派人盯着了，也没问题，青帮找的秦天猛，先让两边内斗耗着吧。”
“接到的情报来源是之前安排在秦天猛手底下的线人，目前联系不上，估计已经暴露了。”
“嗯。”
挂掉电话，傅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结合青帮前几次小打小闹的动作，这次却出现了“替死鬼”这一不寻常的因素。
原因是什么？
她双眼凝视着虚空一点，似乎要将隐伏在迷雾之下的实质看透。
日复一日，转眼间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知道自己目前尚处于被监视的环境下，为了安全起见，她不敢主动拨打手机或发送短信给任何人，每天安分守己地蜗居在顾豫和林二饼身边，任劳任怨地给一大一小做饭陪|睡。只不过自从发生这件事之后，顾豫好像越来越忙了，有时候晚上到家都要继续看文件。林宁笙看在眼里，内心有些酸胀。
其实以顾豫的能力和才气，没有林宁笙的所作所为，她同样会过得很好，会出人头地。但林宁笙过于强求一个圆满，她始终担忧原著中娄家与谢家的手段，她期望顾豫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但她现在有些惧怕了。
她怕自己把顾豫毁了。
对方不过二十六岁，她想把一切财富与荣耀留给顾豫，而不是把枷锁与负担留给她、揠苗助长。更何况，如今付出的代价已经不是小打小闹能够形容的，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
自己因心中的负罪感去冒死阻止高强引爆那颗炸|弹，但她知道无论是张恒的案子还是这起事件，都只不过是一个开端。
空气中袭来一阵缱绻的冷香，顾豫不知何时走出房间来到她身边，微凉的手心拂上她的眼。
“在想什么？”
林宁笙整个人仰靠在沙发上，右手横搭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趴在沙发的靠背上的林二饼。
“想你。”
顾豫将扎起的头发散开，又将眼镜摘下放到茶几上，说：“公司最近在忙着对接一个新项目，和另一家企业的收购，很快就结束了。”
林宁笙说：“不是公司的事，是想你。”
顾豫一愣，随即眼底漫上柔和的光晕。
林宁笙依旧仰着头、闭着眼睛，说：“你的生存状态，原本应该很轻松的。”
还有后半句话隐着没说，但顾豫听懂了，压下内心翻涌的复杂情感，淡淡一笑：“你不用解释，更不用内疚。”
林宁笙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顾豫的种种表现，总是让她产生一种感觉，似乎她们从相识相知、已经结婚多年了，而对林宁笙来说，她甚至没有勇气去归拢这段感情的起始。
她虽然没有感情经历，活了两辈子完完全全死磕在一个顾豫身上，但她没有看到影视片或者小说里必然出现的那种情景，也没有那些烂俗的感情戏码出现。
不合章法，完全不合章法，但她却觉得这样恰如其分。
她的出身注定了她骨子里的警惕性，但她同时又是一个很平淡的人，甚至没什么爱好，寡淡得没有一点味道，但她身上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一种对俗世与文化居高临下的轻蔑与包容。
残酷的美，这正是顾豫控制不住自己从心里喜欢她，忍不住去掌控她的原因。她心里十分清楚，林宁笙抱着的是一种“出世”的态度，她甚至对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但不知为何对方偏偏对自己如此。顾豫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如何利用人心，更乐意在爱人面前放纵一下自己的优势。
她想要将即将飞向天空的鸟儿抓牢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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