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杏花影

“急事缓办，拔毒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莫致之神闲气定的说道：“盛大只要稳定飞骑军，时机到时，北衙则不会继续受制于太后。”

        盛弘远是个憨厚之人，与其提前说出计策让他心焦多虑，不如时机成熟之际直接将法子告知。

        盛弘远难料莫致之心性，但接触这几日来看，莫致之却深得他的信赖，否则也不会将这些一旦传出便必定身陷囹吾的感慨尽数相告。

        历代飞骑军只效命于君王，自樊太后掌权明里暗里皆是排挤贬低，只说军备物资一项，飞骑军与北衙可谓天壤地别，更不必细究其他。但此心此志铭心刻骨，飞骑军断不会随便低头。

        “愚兄不才，却也难忘誓言，既然有四公子这一言，愚兄便性命相托。”盛弘远面容坚定。

        朝纲日废，奸佞当道，他唯有一身来报未酬壮志。

        莫致之敛去平素散漫不经，端起手边茶盏，“今夜以茶代酒谢兄长盛意。他日驱逐夷狄，平定诸事，再与兄长畅谈心绪。”

        灯花忽爆，盛弘远的快意和仁厚让莫致之心感安慰。亲兄弟虽不能信赖倚仗，但盛弘远的出现却成为另一种际遇。

        若非生于需要以命相搏的信远侯府，日日周旋于兄长们的明枪暗箭之中，他说不定真会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也便不会认识盛弘远这样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兄长的人。

        人间事真是奇妙，看似织金堆花实则暗藏杀机，绝境之下又偏能寻出一线光线。若是肯朝前多走几步，会发现这一线天之后是更宽广的世界。

        “定然有那一日！”盛弘远不大看得懂莫致之复杂的眼神，但想到对方与自己是一样的人，顿觉心潮澎湃。

        月华流转，枝头杏花繁丽，无白日喧嚣，映着疏淡人影，似点点墨痕。

        怀袖与陈氏闲庭信步，忽闻有人前来，两人看过去，陈氏不语先笑。

        “妹妹才与我待了半日，四公子便不放心了，怕是担心妹妹不认的路，走丢在我们的小院子里。”

        怀袖本要将心中所想说出，奈何被陈氏一言搅得乱了心，“姐姐忒坏，难不成我是个小娃娃，连走过的路也不记得？”

        怀袖背着手，手中的册页卷了又有卷。这是方才请盛家少夫人帮忙寻来的空本，特意夹几片杏花在其中，好送给今夜可能错过赏花的莫致之。

        没想到的是，莫致之会忽然出现，陈氏便又拿他们说起笑来。

        陈氏掩口，假意没有注意到怀袖的小动作，“妹妹当然不是小娃娃，只是四公子倒希望妹妹和小娃娃一样识不得路，认不清地方。”

        怀袖蹙眉，想要强辩几句，陈氏已经提着灯笼打算离开。经过莫致之时，微微抬了抬手。

        花树下的怀袖比花繁姿娇的月下杏花更惹人注目，莫致之细忖着陈氏几句玩话，眸光柔软如烟罗，“少夫人说的正是我心中想的，看来还是过来人比你我要更懂自身。”

        他倒是真希望怀袖什么也不会。这样一来怀袖就得事事依赖他，年深日久更会离不开他。可惜啊，怀袖不但生的好，更是该懂的都懂，甚至有让他不能相及的地方。他能做的，不过倾尽所有博佳人一笑。

        “你心中所想？”怀袖莞尔，轻轻巧巧地说道：“我不过萤火之光，哪里能令四公子有如此深念。”

        目下无尘的信远侯府四公子，恣意张扬不喜约束。有功而不居高，有名却不自傲。总是出其不意还令人难以捉摸。偏又生了一副好相貌，将女儿家的心性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一个人，只会从强者变成更强的人。而强者，是向来不喜欢弱者的。

        “萤火之光？”莫致之笑容无奈，眸中划过伤感，“姑娘如此说，大概是不相信我而婉拒的谦词。”

        怀袖若是萤火之光，那这世上哪里还有日月。或者是，怀袖便是他心中的日月，无人可以取代。

        怀袖心底微微一疼，没有人想看到心慕之人难过，她也是一样的，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事非人力所能及，“并非我不相信你，只是我懂得岁月漫长，人心易变。”

        花影摇曳，碎了一池清光。灯明月朦胧，岸边的人影隐隐绰绰。怀袖摊开手指，任由胭脂万点落满手掌，眼见它们纷纷坠向地面，徒留一声轻叹。

        莫致之心神微震，接住自怀袖手指间落下的花蕊。云母片光中，桀骜的面容柔软而缱绻，“莫致之一心认定姑娘，不在乎岁月漫长与否。若说人心易变，但也总有人初心不改。”

        四目相对，怀袖怔看莫致之，竟不知说些什么好。莫致之的回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莫致之唇角上扬，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狡黠，“或者说，姑娘是在事先提醒我，有一日会弃我于不顾？”

        既是珍宝，便皆为世人所念，何况不止他一人对怀袖心有期待。

        怀袖“扑哧——”一声笑了，果然是让人无法猜出下文的四公子，换做其他人，或许先来一通信誓旦旦。他倒是特别。

        “我若真有一日厌弃四公子，到时还请四公子不要记恨我。”纤细的手掌扬起，落花尽数散入池中，怀袖垂眸偷笑，自顾自地往前走。

        莫致之信以为真，赶忙也抛洒了手中落蕊，快步追了上去，“姑娘玩笑话，我不会当真。”

        以怀袖品行，定然不会辜负他们的情意。何况所有人都知道怀袖与他在一起，成婚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怀袖驻足，回眸展笑，歪着头道：“四公子若有这般自信，何必追来？”

        傲然于众的莫四公子能流露出慌乱模样，这大大出乎了怀袖所料。

        月影下的女孩杏眸如水，顾盼生辉的姿容令人移不开视线，莫致之微怔一霎，无奈地说道：“姑娘分明对我有意，何苦以欺负我为乐。”

        他算是看出来了，怀袖就是故意的。

        怀袖脸颊一热，忙辩解道：“什么有意无意，我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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