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安
病房里，醒来的顾少蓝缩卷在床上哭，郑明华站在他床边，明显的手足无措。
偌大的病房，就只有顾少蓝的声音在回荡，除了他跟郑明华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好半响后，郑明华才轻轻一叹，他侧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拍着顾少蓝的肩膀也没说话，好一会后，顾少蓝发泄够了，这才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朝郑明华看去。
“好些了吗？”郑明华问：“如果还没哭够，可以再哭一会，我不会吵你的。”
顾少蓝怔了一下，才长长吸了口气：“我好多了。”
“嗯，想吃点东西吗？”郑明华打开床头柜上摆着的盒饭：“都是从医院食堂买过来的，还热着。”
“谢谢。”
顾少蓝撑着床自己坐了起来，郑明华扶他一把，等他坐好后，才把盒饭递给他的手里。
吃饭时顾少蓝低垂着眼细嚼慢咽，郑明华盯着他看了一会，感觉氛围有些压抑，忍不住开口说：“你的事，之前子程已经报案了，是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周钰接的案子，推你下楼的两个学生也被找到了，现在人就在警察局里。”
顾少蓝诧异地朝郑明华看去。
郑明华说：“那两个学生现在被拘留在警局，就等着你的伤情鉴定再做处置了。”
“他们……。”顾少蓝呢喃着，也不知道是想问些什么。
郑明华又安抚他：“周钰说了，因为你身体特殊，所以你的案子警局那边还是比较重视的，那两个推你的学生，一定会受到制裁的。”
顾少蓝狠狠闭眼，压抑着吸了口气，只问：“我家里，没有人来过吧？”
郑明华明显一愣。
顾少蓝随即苦涩一笑：“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的。”
“你……。”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翼人呐。”
“顾少蓝……。”
“他们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只要我不是死了，他们都不会在意的。”
郑明华嚅动了唇，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顾少蓝，大概出触及了心里的弦，一个没有忍住就对郑明华呢喃起了他的事来。
顾少蓝的家境，其实也算不错，说他是个富二代都不为过了，但偏偏，他却只是个翼人。
翼人也是男人，但也可以跟男人结婚怀孕，顾家是那种老传统的思想，哪里能接受得了这种事情，所以顾少蓝自生下来就不被家里人的看重，甚至于他儿时的记忆，大多都是跟着保姆呆在一块的……
“小学的时候，学校开家长会，他们谁都没有时间，就让阿姨去了，初中的时候他们也是都在个忙个的，就算是我考了大学，在他们的眼里也不算什么，他们……压根儿就不想面对我的存在。”顾少蓝说着，眼眶又开始湿润一片：“进了大学之后，我从家里搬了出来，他们也从不会问我在外头过得到底怎么样的……。”
“所以你……。”
对孩子才会那么在意吗？
郑明华猜测着，却没说出来。
顾少蓝端着盒饭，吃不下去，他把盒饭放到桌上，深深吸了口气：“我都搞不明白，我到底是哪做错了，老天他要这么对我，我家里人不想要我，李承安舍弃我，现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
“这不怪你。”郑明华揽住顾少蓝的肩旁，轻轻拍着他哄道：“这不怪你，你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李承安那么对你，你跟他的孩子又保不住，只能说明你跟那孩子确实没有缘分，你现在应该把心放宽，在这几年里好好调养身体，等你毕业了，身体也调养好了，不管是跟谁在一起，总还是会有机会的。”
顾少爷压抑着深深吸了口气。
郑明华又说：“你现在才大一，应该是才刚满十八吧？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别给自己想得那么绝望，不然你还有那么长的路，以后要怎么走？”
顾少蓝忽地睁眼，朝他看去：“你当初……为什么会去医院？你就不怕以后身体坏了吗？”
郑明华微微一怔，眼见着顾少蓝睁着双眼湿漉漉的看着自己，他才轻叹一声，说：“我跟你不一样。你对李承安是真心喜欢，但我……对那个人，没有这个感情，至于这孩子，也只是个意外而已。”
“意外？”
“嗯。”郑明华点了下头：“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之前，我其实想了很多，一直都没有办法下这个决定，好不容易下了决定来了医院，医院却告诉我还有个冷静期，等冷静期过了，再来医院，就遇到你了。”
顾少蓝懵懵的继续看他。
郑明华：“大概是你对孩子的那份喜欢，让我跟着感触了吧，所以在快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动摇了。”
而让郑明华彻底反悔的，则是那时候“孩子做床时吐泡泡一般”的动静了。
那种感觉，真的是……十分其妙。
顾少蓝听着，感叹一声：“看来，这个孩子跟你是真的有缘分啊。”
“你也会有的，只是缘分还没有到。”
顾少蓝听着，垂下了眼，不说话了。伸手在小腹摸了摸，好一会，顾少蓝才再次开口：“我的手机……在这里吗？”
“在的。”郑明华从抽屉里拿了手机给他递去。
顾少蓝就干脆打开手机看起了相关信息。
他从学校楼梯摔倒的事闹得不少，再有后来警察去了学校还从学校带走了两个学生后，更是直接闹大，现在校园网的论坛上高高挂着的都是他的事情，至于电话里的那些未接来电，顾少蓝只看了一眼，就没有理会。
那是学校老师跟一些同学打过来的，都是想问他情况。
……
下午五点，方子程交了班就直接来医院了，不过他进来的时候顾少蓝靠在床上又睡着了，那眼角湿漉漉的样子，明显哭过。
方子程微微挑眉，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之前醒多久了？”
“醒了一会，哭过一场后，好多了。”
“没发烧头晕呕吐什么的吧？”
“没有，就是精神不太好。”
方子程低低呼了口气，拍了拍郑明华的肩膀：“行了，我在这里陪他，你在这守了快一天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郑明华微微皱眉：“你可以吗？”
“绝对比你可以。”方子程拍着胸部：“好了，好了，你别担心，我再怎么样都比你这孕夫强，行了，别啰嗦了，快回去好好休息。”
郑明华就这样……被赶出了医院。
大概是医院里呆了一天，没能睡会，一回家，郑明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倒头睡了，这一脚睡得很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快大中午了才醒过来，匆忙忙的赶到医院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而此刻，方子程却还在医院。
不止方子程，连周钰跟学校的校长以及老师，还有几个家长都在这里，众人围拢在顾少蓝的床前，一个个在说着软话，就想顾少蓝能放他们儿子一马。
门边，郑明华看着病床里的氛围，又朝周钰那边看了看，忽地感觉，如果不是周钰在这里的话，估计这病房里，又是另一番氛围了。
方子程也看见了郑明华，他走到郑明华身边，小声的问：“你是跑着上来的吗？脸色这么难看，还一头的汗。”
“没，就是之前走快了些。”郑明华朝那边的几人看了看：“是来请顾少蓝谅解的吗？”
方子程点了下头。
郑明华瞬间就懂了。
这起恶劣的事件里面，如果顾少蓝能不追究，那两个学生就没有多大的事，不然的话……
“我不会写谅解书的，你们死心吧。”顾少蓝话音发紧，态度坚定地说：“他们两这不是开玩笑不是恶作剧，他们这是想谋杀！我是没死！但我孩子没了！你们知道一个翼人第一次就流产会有什么后果吗？想让我写谅解书原谅他们！不可能！”
“你这孩子怎么好说歹说都不听啊！”忽地有个男人突然爆发，指着顾少蓝怒斥：“读书的年纪不好好读书非要跟人早恋！还跟人乱搞！学校那种地方磕磕绊绊的怎么会没有！你要是检点一点也至于会出这样的事！”
这个话……
顾少蓝当即就气得浑身发抖，方子程直接爆炸，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郑明华微微皱眉，就直接走了上前：“你自己管教不好自己的孩子，怎么反倒还怨别人早恋？”
病房里，围拢着顾少蓝的几人全都扭头朝郑明华看了过来。
郑明华就淡淡的看着他们：“大学的年纪，十八九岁了吧，成年了吧？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成了早恋？再说了，你自己的儿子伤了人，你不去反省管教，却跑到这里来骚扰伤者，你这行为，合适吗？”
男人微微一怔，脸色十分难看：“你是谁？”
“我？”郑明华淡淡一笑：“顾少蓝表哥，有问题吗？”
“你！”
“高先生。”周钰忽地站起身来，那高大的身影瞬间显得有些压迫：“探视时间到了，你们该走了。”
“周警官，我们这……。”
“顾少蓝身为翼人，又是受害者，他既然拒绝你们的请求，那就麻烦你们别再来打扰他，不然，我也只有公事公办了。”
男人明显被这话给哏了一个结实。
周钰又朝校长跟老师那边看去：“学校这边麻烦也请顾及一下受害者的感受，如果他报警处理，我有权带你们回警局实施拘留处置。”
校长惊了一跳，急忙上前说：“周警官，你放心，我们不会打扰顾少蓝养伤的，你放心。”
周钰淡淡嗯了一声，最后注视着这几人不甘不愿的离开病房。
房门关上时，郑明华轻叹一声，问：“是不是警局那边有结果下来了？”
方子程点头：“医院这边一早就把顾少蓝的伤情鉴定以及人流证明给打出来交去警局，警局那边已经正式立案了。”
郑明华惊讶：“这么快……。”
“还得谢谢周队长在这中间照看，不然还得拖好些天的。”
方子程这话才落，周钰刚好推门回来，就听到方子程这话。
顾少蓝伸头问周钰：“周队长，他们都走了吗？”
“嗯，都走了。”周钰关门进去：“学生家属这边，你别担心，只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多多休养比较好，以免去了学校，再被人给找麻烦。”
顾少蓝低低轻叹：“我之前，就已经跟学校办了休学手续。”
没想到……原本是准备养胎的休学手续现在成了养身。
周钰看着，忽地皱眉：“李承安在刚才，也被带走了。”
顾少蓝猛地抬头。
郑明华惊讶：“他也有参与。”
周钰嗯了一声：“算是主谋，刑法会比较重。”
郑明华一听，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或者是郑明华不敢相信，李承安会做到这么绝的地步，找人谋害自己的孩子，就只是为了不让顾少蓝生下孩子，他是害怕这个孩子以后会牵绊住他，还是害怕顾少蓝以后会拿孩子要挟他，所以才下这样的手？
或许都有。
这个可能，让郑明华的脑瓜子有些嗡嗡的，连周钰他们之后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等郑明华回过神来的时候，周钰已经走了，而方子程则满脸疑惑的盯着他看。
“明华，你一直都在想些什么？”方子程问他。
郑明华只是摇头：“没想什么，对了，你今天不去跑出了吗？”
“不去了，我已经跟对班说好了，先让他跑几天，回头我再补回来。”
郑明华惊了一下。
方子程道：“顾少蓝这样肯定得离开不人的，至少这几天都是，你还怀着孕，也不能太劳累，这几天我就坚持一下，等他出院了，就可以了。”
听了解释，郑明华摸着肚子没说什么。
他昨天只是在医院陪了一天，回去就困得不行，确实是……不合适在医院里照顾人了。
确定了方子程在这里陪着顾少蓝，郑明华只坐了一会，就回去了，只不过……大概是受了顾少蓝跟李承安的影响，回去的路上，郑明华路过两元店的时候，郑明华看了两眼，忽地走了进去。
他买了一把匕首带在身上，藏在腰间。
离开两元店的时候，郑明华安全感瞬间爆棚，但是没过几天，郑明华就差点被吓个半死。
那是一个星期后，顾少蓝出院的日子。
李承安跟推搡顾少蓝的两个学生都被警方那边定罪判刑了，那两个学生的家长因为周钰的关系，也没敢来顾少蓝这里闹事。
方子程开着他的出租车将顾少蓝给送到他租房的地方，是一条名叫黄金路的菜场背后，房间面积很小，一室一厅带个厕所跟灶台。
把人送进去的时候，方子程还懵了一下：“你就住这里吗？这里这么嘈杂不会打扰到你学习吗？”
顾少蓝淡淡一笑：“还好，除了白天吵点，也没什么。”
郑明华走到床边，推开始窗户，外头那偌大的菜场就刚好出现的眼前。
“这离菜场很近，买菜倒是方便。”
方子程上前一看，忽地一笑：“距离菜场这么近太好办了，要不我下去买点菜，给你们做顿晚饭？”
顾少蓝啊了一声。
郑明华瞬间双眼发亮。
他跟着方子程一起去了菜场！
菜场人多，还挺热闹，郑明华被“饿了”几天，早馋得厉害，现在跟着方子程来了菜场，就捡着想吃的买了一堆，方子程一边炸毛让他少买一些，一边骂骂咧咧的棒他拿着东西。
两人走出菜场门口的时候，郑明华一脸都是笑意，他嘴里叼着颗棒棒糖，转身朝方子程看去，却没想到，旁边有人突然快速的从里面跑来，险些跟他撞在一起。
郑明华急忙一个转身闪开，脚下却猛地打滑，整个控制不住直接朝着楼梯下扑了下去。
“明华！！！”方子程魂都给吓没了。
郑明华也吓懵逼了，眼看着这就要摔倒的菜场门口供人观赏，郑明华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没摔着。
菜场旁边的蛋糕店，有人扑了出来，一把将郑明华给接住了。
那瞬间，郑明华呼吸都绷住了，脑袋里空白一片，整个人僵硬着没敢乱动。
方子程差点把手里的东西仍了，他急忙跑下台阶，把东西顺手朝地上一放，就急忙将郑明华拉过。
“明华，你怎么样？伤着没有？没事吧啊？肚子没事吧？”
“没……没事……。”回过神，郑明华脸色惨白，忙两手朝小腹摸去。
肚子确实没事，但郑明华感觉他心跳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
方子程看他真的没事，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向那将郑明华接住的人，但……这道谢的话，忽地就卡在了喉咙里面。
因为这人……是郑明华他前渣公。
方子程：“……。”
这……踏马的是个什么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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