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出玉门
“一心万丈雄，
何当壮志酬。
欲做冲天飞，
已到天尽头......”
月明星稀，从长安往西千里之遥的一片郊外，奉命前往河西等地巡抚的左武卫大将军郭昕站在军营的一处高台上眺望远方忽隐忽现的玉门关发出感慨。
郭昕，一个在后世知名度极低的人物，在当世可谓是名震一时，他出身名门郭家，少年即嗜学，安史之乱后弃笔从戎屡立战功，官拜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更是国之栋梁郭子仪的亲侄子。
不过我们的这位郭昕其实来自于后世，原本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本打算靠着后世的学识在唐代混的风生水起。
却恰好遇到安史之乱，被自己的叔叔郭子仪从家中拎出来扔到战场，幸好穿越过来之后他练过不少拳脚功夫，加上养尊处优体格奇佳，尸山血海中建立军功得封云麾将军，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
按理来说这位前途无量的大将军怎么会发出这种哀叹？
唐肃宗上元元年，吐蕃大举入侵河西，多处军镇被攻陷，广德元年又继攻陷兰州、河州、洮州、岷州、秦州、成州、渭州等，尽取河西、陇右之地。
广德二年，将领仆固怀恩勾结吐蕃、回纥以及党项叛变，彼时还没有当上正三品的郭昕随郭子仪平叛，数骑闯入回纥大营说服回纥都督药戈罗倒戈，为平定仆固怀恩叛乱立下汗马功劳。
自此郭昕声名鹊起，进入刚刚即位不久的当今圣上李豫的眼中。
永泰二年，即吐蕃攻陷河西军镇的六年后，郭子仪奏请朝廷遣使巡视河西、安西等地，但河西暂且不谈，安西都护府地处西域，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各族势力盘根错节，非等闲之人可以巡视。
就在满朝文武对该派谁去争论不休时，郭子仪直接举荐了郭昕，年轻，善战，身体好外加仆固怀恩之乱时与回纥部关系颇佳，整个朝廷似乎都找不到比郭昕更合适的人选。
于是皇帝圣旨一下，满脑子犁庭扫穴、封狼居胥的郭昕只能收拾行李拍拍屁股离开长安城。
造化弄人啊！对于这种结果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在原本的人生规划里，他应该南征北战平定各种叛乱，然后北击回纥，西征吐蕃，最后位列凌烟阁，死后抬入武庙的。
最不济、最不济......也要青史留名证明自己没有白来过！
但根据他穿越前浅薄的历史知识来看，自己此行十死无生，在前世他穿越的前一小时，他正在刷贴吧，首页刚好推到关于郭昕的帖子，楼数只有寥寥十数层。
不过他还是大致了解到郭昕正主的生平，这位后世默默无闻的将领最后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在安西都护府灭亡之时以身殉国，也有人说他早已在西域战死，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好结局。
倘若战死后得以青史留名倒还罢了，郭昕的死很快就被人遗忘，只留下史册角落里的只言片语，便泯然于世。
“麾下何必忧虑，此次巡视河西一路顺风，等巡视完安西与北庭，便能荣归长安加官进爵，最多不过三四年而已。”河西节度使杨休明登上高台，他一身素衣，手臂上绑着一截黑纱。
“你还不睡吗？难不成是想女......”酒到微醺，郭昕本想开个玩笑，但看到杨休明手臂上的黑纱，后半句被硬生生咽回去。
他又拿出一个酒杯，倒上半杯递过去，试图缓解尴尬。
“家中老母叮嘱我一定要将吾兄的尸骨完整带回，此刻玉门关将近，怎么睡得着啊。”杨休明接过酒杯之后，心神不宁地说道。
这位新任的河西节度使杨休明陪同郭昕一起前往玉门关，自然不是为了给他送行，而是去收拢自己哥哥杨志烈的尸骨。
就在数月之前，前任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前往北庭都护府征兵，被沙陀兵伏击杀死，此事传到朝廷之时，郭昕刚好点完兵出发。
当时朝野震动，代宗派使者快马加鞭将圣旨交给他，命他巡视河西时，正式册封杨志烈其弟杨休明为新任河西节度使。
郭昕抵达时，杨休明已经在杨志烈旧部的拥护下实质上统领着河西诸部，但由于河西军在三年前的仆固怀恩叛乱中折损近半，吐蕃军趁机占领凉州，断绝河西东西路线，导致杨休明这个河西节度使有名无实。
册封完杨休明，郭昕所领的一万唐军便与数千河西残军合兵一处，花费两个月时间收复凉州后才得以继续向前。
而此时杨志烈的尸骨，已经在玉门关停留四个月之久，杨志烈其母杨老太是出名的疼爱儿子，困守在玉门关的河西军不敢对尸骨做过多的防腐处理，此刻的尸骨腐烂到什么地步真是想一想都感到恶寒。
也难怪杨休明此刻睡不着觉，任谁即将见到至亲腐烂的样子，心情都不会好。
但没办法，乱世人命贱如草，更何况是边疆之地？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从安西都护府南部几个小国倒向吐蕃，聊到北庭最近又有不少好儿郎参军，再到葱岭以西大食人步步紧逼，当地节度使岌岌可危。
谈来谈去，这两个最新上任的将军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谈到动情处，杨休明手指着天空嚎啕大哭：“我看圣贤书说，善恶终有报，可吾兄那等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人，怎落得死于小人之手？！”
郭昕看着面前这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不少的少年，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毕竟连自己的前途都是一片迷茫。
“也许这就是各人的命吧。”郭昕喃喃说道，他抬起酒杯敬月，用比之前大得多的声音喊道：“但我想跟命争一争！”
一夜未眠。
......
翌日，大军开拔进入玉门关，玉门关的守将早已恭候多时，杨休明见到其兄的尸骨，再度嚎啕大哭。
郭昕从守将手中拿到新绘制的西域形势图，便准备领着大军继续开拔，在谢绝杨休明的挽留后，玉门关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副迥异于后世黄沙漫天的沙漠景象出现在他的面前，大多唐军都是第一次到西域，此刻他们的眼中充满对面前景色的惊叹。
几缕西域的微风吹进玉门关中，关外一碧千里，远处一支马群奔腾而过，骏马嘶鸣，骄阳之下几只苍鹰翱翔于天际。
郭昕深吸一口气，骑着战马第一个跨过中原与西域的界限，突然他勒绳下马，抽出腰间佩剑插在城门边。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肯定地说道。
大军开拔，左武卫大将军郭昕开始了自己后半段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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