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套得真相

　　
春日，正是游玩好时分。
明媚的阳光暖暖怡人，徐徐的清风轻轻吹过，延绵起伏的群山旁伴着的是碧波荡漾的湖泊，湖泊上迤逦曲折的长廊终点处乃是琉璃瓦顶，六角高  耸，朱红大柱，刻有精美图案的凉亭，湖畔上绿意盎然，百花争鸣，正是游人赏景的好去处。可惜，此处乃是冥雷国权倾朝野的雷霆王的私人地方，此等美景也只能有少数人才能欣赏的到。
悦耳悠扬的琴声从停在六角凉亭近处的大型游船上传出，悠然的歌声婉转动人，美妙的身姿翩翩起舞，船上的女子们尽心尽力地表演，为的是能得到那亭中贵人的青睐。
凉亭中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对立而坐的两人边品菜喝酒边欣赏歌舞，只是，仰着头看实在是有点累人。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撇撇嘴，暗道：他们应该在船上边吃边看才是正常的，可是没办法，他的大表哥晕船，还是能站在停泊的船上都晕的那种，而大表哥他又硬要到这不大的凉亭里待着，结果只能让人无语了！
小少年偷翻了个白眼，抬起手中的酒杯，做了个喝酒的假动作，却是滴酒未沾地又将酒杯放下，再看向对面的大表哥，果然，不出意料之外，大表哥的酒杯又空了，当即使了个眼色给伺候在侧的婢女，示意她再给大表哥把酒斟满。
“大表哥，怎么样？这无双楼的花魁名不虚传吧！”
“那是！”又喝了一口酒，聆听琴声歌声，再欣赏着美人的曼妙舞姿，莫无敌早都把要注意不要喝多的想法丢到脑后去了。他现在是喝酒品菜看美人，人生一大享受啊，至于一旦喝多他就会话特多的事情更是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少年赫连倾绝那张漂亮的小脸笑盈盈，他今日偷了父王的酒，找了借口没去宫中伴读，邀了大表哥，美其名曰为游湖，请来花魁让大表哥大饱眼福，再大逞兽  欲这样那样的，实则是用花魁来降低大表哥的警觉性，用酒来套话的。
他的姐姐究竟是谁！？将这个疑问藏在心中已经很久，今天的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势在必得，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的，所以，这一个中午，他的心思都用在怎样不着痕迹地灌醉他的大表哥上了，至于那船上的女子们表演的如何根本与他无关。
酒，莫无敌之最爱，他的酒量也不错。就在赫连倾绝特意多准备了些的美酒被喝了多一半时，莫无敌终于舌头大了，进入了醉酒状态，但又不是那种如烂泥般的醉样，因此，这种时候是套话的最佳时期。
赫连倾绝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认为确实差不多了，这才挥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待只剩下他二人后，再别有用心地亲自给他的大表哥倒了一杯酒，神情很自然，不经意地把话题往莫无敌小时候的事情上一引，那莫无敌的话匣子就一下子打开了，止都止不住。
说起小时候，七岁前的莫无敌是快乐的，他是尊贵的莫家五少爷，可是七岁后，家破人亡，流放边境，再辗转地寄人篱下。身为莫家人，他原本还有着雄心壮志，想着终有一天能回去，重振莫氏一族，可长大后，某一次小姑莫湘芸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和无畏、无泪三个只不过是家族放弃的弃子，就如同当年的她一般，因为家族的利益而被家族献给了延麟帝。从那时起，无畏和无泪恨延麟帝，更恨丢弃他们的莫家人，还恨他那不知所踪的大哥莫无恙，二哥莫无痕，三哥莫无憾，六妹莫无愁，甚至以姓莫为耻！
的确，他的天资不如大哥他们，可是他也不差啊！为什么他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所以当他明白自己是家族用来给延麟帝消气，为给大哥他们创造逃走机会的一员时，他也曾怨过，恨过，可是毕竟年长一些，他并没有像两个弟弟妹妹那样钻入牛角尖，终是努力地学本事，期待有朝一日能回那延烜，帮助大哥他们让莫氏一族重新崛起。
莫无敌眯着眼，手轻轻地摇晃着酒杯，注视着杯中酒的漩涡，大着舌头却一字一句地陈述着：“我是莫家人，如果不为‘莫’这个姓氏付出，又怎能当得起这个姓！身为家族的一员，家族给予了我们一切，在家族的庇佑下，我们得享富贵荣华，所以当家族需要我们时，为了家族利益，我们理所当然地应当回报，可是你的娘亲！”许是酒的作用，莫无敌对自家小姑的不满毫无顾忌地吼了出来，“她做了些什么！？莫氏最宠爱的小姐，家族给了她一切，可当家族需要她的时候，她给家族的回报却是灭族之祸！五百年啊，”莫无敌抬头，红着眼瞪着赫连倾绝，“我莫氏一族乃传承五百年的千人大族，就由于她的一己之私，惹恼了延麟帝，抄家流放，害死族人无数，甚至这当中还有我和无畏他们的爹娘！”
“你说什么？”赫连倾绝震惊地望着他。
“你以为莫氏灭族真像小姑说的那般因‘功高震主’，疑心太重的延麟帝终不能容忍才灭了我莫氏吗！？告诉你，不是！小姑以为她这些年对我和无畏他们的洗脑就能让我忘记事实的真相，可惜，不可能！王爷那么爱小姑为何只让她成为了侧王妃？如果不是王爷跟已故王妃的家族达成协议，小姑她甚至连侧王妃都当不成！因为她根本不配！因为她是延麟帝的贤妃！一个跟你爹私逃的延烜皇妃！就是因为她的私逃，才致使我莫氏一族遭了大祸！”如果不是家族覆灭，他莫无敌还是高高在上的士族少爷，而不是现在这般，低人一等，战战兢兢看人眼色，寄人篱下地活着！
“害了我莫氏她毫无悔意，你知道她还要干什么吗？她这些年不放弃地找隐匿的莫氏族人，终于让她确定了范围后，竟然想让我回延烜，待找到莫家其他人，以我的身份再怂恿他们向延麟帝复仇！可恶，害了一次不够，她是想害得我莫氏连最后一点血脉都不留吗！？”这些年的不满终于因为这件事再加上酒的催化而彻底爆发了，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莫无敌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尽，继续道：“我不可能这么做！躲在冥雷这么多年不回去，就是怕给族人惹祸，竟然还想让我做这种事？复仇？怎么复仇？去年冥雷败于延烜之事还让小姑她看不清楚延烜的强大吗？不提那延麟帝的厉害，就他的那些个皇子们，个个是出类拔萃！我拒绝后，小姑她说什么我不去，自然有人去！她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无畏去吗？她的心好狠！哈哈！”莫无敌大笑了起来，只是表情有点狰狞。“不过也是，一个连亲生女儿都要杀死的女人，她当然会置族人于不顾了！”
那段从延烜逃往冥雷的日子里，想念爹娘的小小他除了相依为命的弟弟妹妹外，就只有小姑这个亲人了，本想从她那里得到关爱的他却无意间多次听见小姑疯狂地让新姑父派人回去把那个被留在冷宫里的小表妹杀了，不停地叫喊为什么没杀了她再走！那个样子的小姑让他心惊害怕，从那以后，对小姑他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
人生就是这样的，往往总是在揭开事情的真相时，才会发现事实竟然是那么的不堪！
莫无敌终于说到了从未见过的小表妹，赫连倾绝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只是，莫无敌不停地说，赫连倾绝的手却止不住地在抖。
他想过父王可能是在说假话，他想过姐姐跟他是同母异父，可是他从未想过，他的姐姐是延烜皇族！
耳边听着大表哥不停地诉说姐姐的来历，母亲的狠毒，这令他难以接受。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尽，却依然难以抚平震惊至极的心情，倒满酒，再一口喝尽，又倒，再喝，最后干脆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嘴大口大口地喝。
身为雷霆王府的小王爷，皇族的一员，他有他的责任，他的重担，更有父王的期许。因此，他那高贵冰冷的母亲对他分外严厉，见了面只有几个永恒不变的话题：书读得怎么样了，武功练得如何，跟某某皇子的关系怎样了，得到某某皇子的信任了没，等等。他不能在她的面前撒娇，也从没撒过，她的眼神总是犀利，给予两个妹妹的那种温柔宠溺的眼神他从未得到过。她甚至连个笑脸都吝于给他，只有父王在的时候，她的神色才有所缓和。就算是这样子，他还是尊敬他的母亲，有着孩子般的孺慕之情。
他想母亲对他严厉是为了他好，所以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的母亲会像想要杀姐姐那般地想要杀他，他会是什么感觉！因此，他也想象不出那个从未见面过，甚至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姐姐会是什么感觉？
他的姐姐太可怜了！
六岁那年，因为跟两个妹妹发生冲突，被娘亲责罚的他难过地认为娘不太喜欢他，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小孩！大表哥安慰他说：“别难过，比起你姐姐来，小姑对你可是够好的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了姐姐的存在。而现在，他更是知道了姐姐生于延烜冷宫，长于延烜冷宫。作为冥雷皇族的一员，自是知晓皇家无情的道理，宫中之事见得多了，不得宠的妃子所生之子能得到的待遇，他十分清楚，也就更肯定了一个私逃之妃在冷宫所生的公主除了死，没有别的可能！
亭中二人已经由酒杯换成了酒壶，再换成了酒坛。两人是一个不停地说，说到激愤之处，举起酒坛子大喝两口；一个是默默地听，想到难过之处抱着酒坛子猛灌。
“哈！”保持沉默的小少年突然站起，大喝一声，吓了对方一跳后，抱着酒坛子跳上了石凳，高声宣言道，“我要找个完美姐夫给我姐姐！”。
“噗——！”被吓到的莫无敌在听到接下来的这句话后，很干脆地将嘴里那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给华丽地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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