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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疯狗


“她刚刚叫什么?”

        江燕如那声回音转响在空地,惹来哄堂大笑。

        “认情郎都好过认哥哥吧?”有人不嫌乱地笑着打趣。

        还有人遗憾地啧啧两声,“这好好一小美人,竟一下就得罪两人。”

        所有人都道她是病急乱投医,竟向在场最不可能救她之人求救,还顺道打了韩国舅一声响亮的耳光。

        韩国舅可不会觉得自己的后院是龙潭虎穴,他还觉得谁跟了他就是攀上高枝了呢!

        江燕如确实没有思量那么多,她太急于把自己抽出泥潭。

        生死关头,江燕如也不怕旁人取笑。

        江燕如只是忐忑。

        她大胆求救,谁知并没有换来那人脸上半分动容,甚至过去这么久,连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只有一声嗤笑从他鼻腔里轻轻飘出,宛若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

        江燕如被他这副见死不救的模样搞懵了。

        青年瞅着她紧张到僵硬的小脸,薄唇掀开,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

        “没意思。”

        旁边的人见他的这个反应,就更加肆意取笑和议论江燕如。

        “瞎嚷什么!别惹毛了大人,一刀把你砍了,还不快点跟爷回去。”韩国舅虽然气红了脸,但又是真的舍不得江燕如,他大声怒斥,可言下之意还是要将她带回去。

        “你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韩国舅骂骂咧咧,但摸到江燕如的小手,又是爱不释手。

        江燕如绝望地攥紧青年的衣袖不松开,说不上是还在期望什么,还是纯属手指僵硬地不能松开。

        一直站在青年身后的护卫见之,立即抽出长刀,森冷的刀刃映出江燕如苍白的脸。

        江燕如瞳孔骤然一缩。

        护卫未发一言,那雪亮的长刀就冲着她而来。

        在那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声音及时响起,“慢着。”

        刀正好悬停在江燕如手腕的上方,利锋挟着刺骨的冷把江燕如吓得眼泪滚了下来。

        她说真的被这一刻的凶险吓坏了。

        纵然她幼时与她这位‘义兄’关系不睦,但说到底一开始是他没有点想做哥哥的样子。

        明里暗里打压她、欺负她,还跟她爹告小状,害得隔壁那个性格内敛的小哥哥都再也不敢说要娶她的话。

        即便如此,她可从没仗势欺过他,奶娘给她做的糕样样都会分他一份,他偷偷和人约架被打伤了,还是她跑去找的大夫。

        就是没有亲情也有旧谊。

        如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江燕如想不通,眼泪一串串掉下来,像是止不住的天河水。

        青年用手裹住她僵硬蜷起的拳头,稍一用力就把她的手揪了下去。

        江燕如手里一空,身上也跟着一阵阵发冷。

        婆娑的泪眼扬起,好不委屈地看着他。

        韩国舅却大喜过望,趁机把还在发愣的江燕如捉到了自己身边,脸上是抑不住的灿烂欢畅,对青年滔滔不绝地表达谢意。

        并且再三保证以后会好好把人关在后院里,让这没规没矩的丫头好好学着怎么伺候贵人,不再丢人现眼。

        韩国舅好话说尽,抹了一把汗,笑容可掬地弯了弯腰:“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江燕如干裂的唇瓣嚅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

        韩国舅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一心就想把江燕如扯走,江燕如抬起袖子飞快揉了揉被泪水打湿的眼,垂目就开始找她刚刚掉的那枚锋利的石头。

        “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快跟我回去吧~”韩国舅嘿嘿笑了两声,一开始严厉的声音到后来也变得荡漾起来。

        江燕如毕竟是姑娘家,哪抗得住膀大腰圆的韩国舅拉扯,脚步顿时被拽得趔趄往旁边走了几步。

        青年盘着手,面上是让人看不透的浅笑,连那眼角弯出的弧度都带着一丝漠不关心。

        “韩国舅这猴急的模样,看来这小美人今晚就要遭殃了……”

        “别看他这憨圆的模样,越是烈女越是喜欢……”

        “……可不是,他还说这最有趣的莫过于自己亲手把人搓圆捏扁地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青年的笑容淡去不少,眉心一拧,若有所思地一低头,视线就触到自己衣袖上沾上的那点白灰,那还是江燕如拉扯的时候留下的。

        白灰的源头……

        他注意到脚边那枚尖石。

        “让一让、让一让!”韩国舅喜滋滋地挥动着手,要挤出人群,这才又抬了一下右脚,就有一块石头撞在他的腿弯处。

        他哎呦一声,险些没有膝盖一软跪下去。

        “急什么?”

        韩国舅不敢发怒,只是惊疑不定地回头道:“指、指挥使还有吩咐?”

        青年掀起眼皮,露出那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慢条斯理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忽然想到……”

        但凡他以这样的口吻开头,总是意味着他临时变卦、突发奇想亦或者是想到了别的新奇有趣的玩法。

        众人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却见他嘴角一扬,转头看向江燕如,笑得无比阴柔,轻声道:

        “她还真是我妹妹。”

        江燕如急出来的眼泪掉到一半,打住了。

        韩国舅彻底傻住,讷讷问道:“您说什么?”

        青年懒跟他费口舌,干脆走上前,抬起一脚直接就把韩国舅踹到一边,韩国舅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哪能抵得住这一脚,屁股扎扎实实怼到了石头地上,当即又一个回弹跳了起来,捂着屁股哎呦惨叫,“疼疼疼!”

        旁边的人也唯恐挨着他,连忙让出好大一空地供他蹦跶。

        江燕如睫毛上还挂着泪,面对此情此景,脸上也是一片呆愣。

        这人是国舅,他竟敢如此凶狠对待,难道就不怕皇帝回头寻他麻烦么?

        她慢慢回转过头,见那一脸张扬的青年嘴角还扯出抹若无其事的微笑。

        江燕如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是那里不对劲。

        她搞不清‘哥哥’是真的刚刚才认出她来,还是故意装作没认出她来。

        实在是那一句’我忽然想到‘太过做作和虚伪,让她不得不怀疑。

        她的样貌虽然比之他忽然离开那会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她那双特征显著的圆杏眼应当很好认。

        他过目不忘的本事难道随着年龄增长就倒退不成?

        踢完国舅,青年又像没事人一样捋平顺自己衣袖,随意道:“这人我带走了。”

        管事哪敢不应,马上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送出。

        能逃离韩国舅,江燕如还是一百个乐意,也顾不上浮上心头的奇怪感觉,连忙跟上青年的脚步离开。

        直到坐在马车上,驶出好远,江燕如才又想起一件事:“……你,好像没给钱?”

        她是被萧恕当作奴隶拎出来卖的,若是被发现是他抢了人,又或者韩国舅那厢已经付了钱。

        届时她的归属还是个很大的隐患。

        “给钱?你觉得你值几个钱?”他挑眉戏虐。

        江燕如深吸了口气,不敢和他硬杠,“我、我还不是怕……哥哥你得罪了萧恕。”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哥哥’还是因为听见了‘萧恕’,青年眸眼微动。

        原本还在装模作样欣赏袖子上的纹路,此刻不偏不倚朝她看来,黑沉沉的眼睛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怕他?”

        “那是自然!”江燕如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下的泪痕,顿时换了一张义愤填膺的脸色,愤愤道:“大家说他是疯狗果真不假,你说我都不认识他,他为什么偏偏要跑那么大老远去抓我来金陵。”

        “他得有三、四十了吧,他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吧,我怎么就得罪了他呢?”

        江燕如撇起了嘴,又难过地叹道:“我爹走的时候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他要是回来发现我被抓走了,也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江燕如以为提起自己的爹会让‘哥哥’有所动容,毕竟在她心里,她爹对他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是没有。

        青年那张脸没有一分一毫是欢愉,他往后边的引枕一靠,整张脸就隐入了昏暗的阴影,只有不屑勾起的唇还在稍亮的地方,映入江燕如的视线里。

        “……哥哥。”

        头回生,二回熟,三回已经是破罐子破摔。

        江燕如越发熟练地叫哥哥,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称呼代号,而是她现在救命的钥匙。

        她直觉告诉她,这样叫准没错。

        青年唇角慢慢抚平,不再有那让江燕如不安的讥笑。

        江燕如捂住怦怦乱跳的心,打定主意,一股脑道:“哥哥能不能派人送我回去,我害怕留在金陵,萧恕那疯狗会对哥哥不利,若是因此伤到了哥哥,那阿如心里定然会十分难过的。”

        她将心底话说清楚,就是想得到一个应诺。

        一时的脱困也不能让江燕如彻底心安,

        只要一刻没能回到蜀城,她整个心还是虚的。

        可还没等到回应,外边车夫就一声长吁,马车停了下来。

        “下车。”

        青年瞟了她一眼,率先钻下了车。

        他的神色像没听见江燕如的话,毫无反应。

        江燕如微蹙了下眉心,迟疑片刻,才跟随他身后。

        当她挑起帘子,往外一看。

        马车停在一处红墙绿琉璃瓦的大宅子前,两面延伸而出的墙面一眼看不见尽头,两尊面目狰狞的戏球玉狮立在左右,中间白玉石板通往五阶的高台,往上是规格显然比肩王侯的朱门。

        然上面并没提及是什么王府。

        那深长的挑檐下,横匾上只题着两个苍劲有力的金字——萧府。

        萧!

        江燕如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犹如撞鬼一样僵在原地。

        红衣的青年却已脚踩在第一阶台阶之上,他回转半身,似笑非笑地睨视她,语气阴柔地道:“哦,有件事忘记提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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