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赏乐
冬至的第二天上午，连绵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
路远和小妹用过早膳，又给对方留下几道数学题，然后披了件大衣，在幽怨的眼神里走出大门。
他向来没什么上进的心思，学习这种事，有一个人就够了。街上一路闲逛，偶尔能看见几个乞丐蜷缩在房子的墙角，他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和自然融为了一体。
没有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
除了官府。
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死了，官府还得派人来将尸体抬出城去，碰到对方恰好心情不错,便给你挖个坑埋了。
不过大多都是随便找个山包，扔在那喂野兽是了。这个朝代，正在迎接它的末路。
所有人都只想在它彻底倒下前,捞上最后一票。
路远漫无目的的走着，见到的灾民越多，他的心情便又沉重几分。
并非是什么圣母，只是作为一个见过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难免会有些接受不了。
直到一段熟悉的旋律落入耳中，路远才恍然回过神。他刚刚开着自动导航，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栋小楼面前。楼上挂着寻芳阁字样的牌匾，那一阵阵动听的声响便是从楼中发出。
曲风婉转，悠长空灵。是神话………
路远安静的听着，这首曲子的曲谱是他前年在京师复刻出来的,没想到能流传到关平。
使用的乐器应当是古筝，弹奏的人水平见不得多高明,放在京师可能只是二流,但在这小小的关平，估计已经是妥妥的天花板了。
犹豫了下，路远还是没忍住见猎心喜,迈出步子走了进去
他不是什么初哥，自然也不会怯场，更晓得其中规矩。虽然青楼这类场所大部分都是下午或者晚上才营业，但除了顶端的那几家以外，规模小些的地方，其实只要你肯给钱，二十四小时营业都不在话下。
“哟，这是哪家的俊公子，有些面生呢。”
刚踏进门，一个涂抹艳妆，衣着暴露，一副尘世相,满脸堆笑的老鸨迎了过来。
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刚准备开口，一锭闪闪发光的银子就扔了过来。
老鸨眼冒精光,立马懂事的把什么姑娘们还在睡觉，晚上再来的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公子可真是好雅致,想来也是听见曲子才进来的吧那姑娘名唤小秋，前些天刚来的新妹妹呢，最是擅长古筝，连城主府的李公子都夸她弹的好。”
她顿了顿，又说:
“只是嘛,公子应该也知道规矩,现在还没到姑娘们接客的时间……”
回答她的是又一锭银子。“好说，好说!”
老鸨笑的脸都要绽开了，估计也是在关平待久了，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了。
“公子稍等，我这就上去通知她更衣。”路远点点头，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除了老鸨，他到现在还没见到过其他人，估摸是昨晚太过操劳，这会儿都在楼上歇息。
不一会儿，曲音中断，楼上传来一阵不大的争吵声，而后便瞧见老鸨快步走下楼，一脸堆笑。
“公子，这边请。”
上至二楼,左右各分着四五个房间,老鸨领着路远走入其中一个，然后她贴近在耳边低声说:
“公子，小秋姑娘虽然刚来楼里不久,但背后可是有李公子护着的,还请您务必怜惜点。”
“至于是否行那极乐之事，也得看姑娘自身意愿。”老鸨说完，又抛了个媚眼,这才带上门，款款离开。
屋内铺着毛毯，中间位置放着一张矮小长桌，上面点着熏香，角落也放了个用来供暖的小炉子。
在桌子后，垂直落下一道门帘，将人影遮掩起来,只能看到个若隐若现的苗条身姿。
这是行里常用的套路，以此来增加神秘感和情趣，也更方便姑娘们坐地起价。
将鞋子脱下，路远来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茶。“除了刚刚那首神话，其他几首会吗”
人影晃了晃，似乎有些惊讶,她回道:“想不到在这还能碰见京师来的公子。”
“若指的是路世子的作品,那小秋还会青花瓷、兰亭序、大鱼这三首，听说今年三月又出了新曲子，但那时小秋已不在京师了。”
她的语调柔柔的，像是舒缓轻畅的夜曲。“那就按顺序都弹一遍吧。”
路远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舍弃繁华的京师而来到关平，也许那是一段凄然的故事，能加深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他本就只是为了听曲而来，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
小秋见状，知道对方恐怕也仅仅是为了听曲而来，心下有些庆幸，她本还以为对方会是个急不可耐，想要白日宣淫的好色之徒。
她素手在弦上捻开，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没了距离的阻隔，听起来更加清晰真切。
跟着曲调,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拍子。“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少年低声哼唱，思绪得到放空。
在寻芳阁待了一个时辰，路远回到了府中。刚踏进大门，就看见黄松在旁边站立等着他。
“少爷，布粥的粮食已经运了一车,堆放在后院,下午还会有几车陆续送过来。”
“时间初步定为三天，分早中晚三顿,具体还要视实际情况而定。”
施粥救灾一般都是一顿一顿的,这样可以防止弱小的灾民被人抢夺，保证灾民每顿都能有东西吃。
“黄叔办事总是让人放心。”
“少爷夸奖了，本就是些小事而已。”两人缓步行走。
“对了，到时可以让人留意几个老实憨厚的,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府上做事,没有什么危险,都是些体力活。”
“少爷心善。”
“哈，各取所需罢了，说到底,其实还是我占了便宜。”“还有件事，少爷之前一直让我收集的东西,，算算日子，估摸还有三四天就能到了，就是那硝石各地存量都比较少…”
“没事，我也只是随便试试，无需太在意。”
与黄松分别后，路远来到书房。
以往属于他的椅子上，坐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女孩一只手垂下桌来，半边身子都靠在书桌上，几张写满验算过程的草稿被她压在小脑袋下面，偶尔有缕缕冷风，吹拂过她的发梢。
原来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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