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花赠你

雨虽然停了，天却还暗得很，秦缨立在甲板上看着远处围拢在码头的人，他目光流转，四处打量着这燕南之地与燕都燕北完全不同的风景。

        他看见重山叠嶂隐在流动的云雾里，翠得几乎要从里面流出绿来，风一吹，万树轻摆，美不胜收。

        “哥哥，江南好玩吗？我只在诗里读过，还没有亲自看过呢。”秦缨转头问旁边站着的人。

        萧定深摸摸他的脑袋，道：“好玩，这里世家风雅与市井杂耍并行，别有一番风味。”

        秦缨便撑着下巴，感叹道：“感觉真好，可惜我不是生在江南。”

        萧定深就笑：“江南最重学识，所有人家无论富贵贫穷，送孩子念书都是一等一要紧的大事，就你读书时候的那个样子，估计在这里是要叫别人笑话的。”

        秦缨也不生气，他晃了晃脑袋：“不对不对，我确实不能生在江南。”

        “怎么，不好意思了？”萧定深揶揄的笑他。

        秦缨就转过脑袋认真的看着他：“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如果真的生在江南，岂不是就不会遇见你了？”

        彼时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燕太子，一个是这江南之地富庶人家的孩子，他们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不会相遇相识相知，更不会相爱。

        可能某年太子登了基，秦缨会领到官府发的赏赐，又有可能等某年萧定深南巡到江南的时候，秦缨会站在岸边，随着人群隔着士兵仪仗，远远的看上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连长相都看不清的一眼。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秦缨就觉得心底发寒，他不由自主的贴近萧定深，一边看着正在不断靠近的码头一边道：“哥哥，幸好我没有生在江南。”

        这前后话风转变的极快，萧定深几乎被他逗笑，可是笑意隐去，因为小孩最诚实心思的流露又让他心下软成一片，迎着风，萧定深忍不住轻轻叹气：“是，还好你生在了燕都，进了宫，我才有幸可以认识你。”

        他弯下腰，凑到秦缨耳边，笑了一声：“还好秦缨今生是做了我的阿缨，不是旁的什么。”

        仪仗列队铺开，在响彻天际的高呼声和夹道相迎的官员里，萧肆蕴同刘娇一道缓缓下了船，看着面前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江南建筑，刘娇轻轻呼出口气，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段于她来说这辈子最痛快欢乐的岁月便在洗去深宫的寂寥和后位的繁华后又变得鲜活起来。

        她的嘴角忍不住扬起，走在湿润青石板路上，刘娇提着裙子，突然悄悄的抬手挽住了萧肆蕴的手臂，是很自然的一个动作，比起特意而为，更像是自然流露，她就应该挽住身边的人，亲密的，亲昵的，就像她当年做了无数次的那样。

        被她挽住时萧肆蕴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转头看她，刘娇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仍旧落在前方，脸上落着快活的笑意，就像当年的江南六月里那个会挽着萧肆蕴在街上闲逛的相府千金一般开心恣意。

        萧肆蕴就这样注视了她一会后突然收回了视线，但也仅限于此，他既没有提醒刘娇，也没有收回手臂，往日不苟言笑的他也就那么任由刘娇挽着，没有半分君主威严，往日在深宫里相看两厌的帝后到了这定情的江南之地，竟然连关系都变得缓和起来，也是怪哉。

        众人浩浩荡荡的入住了先皇在此地建的避暑圆，园子里面三步一画，五步一景，放眼望去，每一处都美得不像话。

        秦缨自然是和萧定深住在一块儿的，等到宫人收好了东西，和萧定深用了膳，外面已是夜色深沉，放了筷子，萧定深揉他脑袋：“要不要跟我出去逛一逛？”

        “可以吗？”秦缨登时眼睛放光。

        然后两人就这么出了门，出乎秦缨所料的外面一点也不冷清，整条街都燃着灯火，各色各样的铺子都大敞着店门，有采买闲逛的人在街上穿梭行走，热闹得很。

        秦缨新奇的看着街边卖的各种小东西，一双眼睛里熠熠生辉，脸上几乎要乐开花：“哥哥，这里真有意思，我第一次看见这种挎着篮子卖花的姑娘，往日只在书里读到，如今却是真见到了。”

        萧定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一个打扮朴素的姑娘手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是各色的鲜花，娇艳花瓣上水珠点点，看上去格外漂亮。

        “阿缨想要吗？”萧定深突然问道。

        秦缨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拉住手腕带了过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萧定深付了钱，直接从那个姑娘手里捧走了所有的花。

        花朵被扎成一束从姑娘的手上落到秦缨怀里，香气扑了他一脸，然后他看见那姑娘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脸上，无端的让他脸热起来。

        等到那姑娘走了，秦缨才偷偷告诉萧定深：“她刚刚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太子殿下收了钱袋，牵住秦缨没有捧花的那只手，极其淡定的道：“因为在江南，只有在有情的男女幽会时，男子才会买花赠给女子，以鲜花表明心意。”

        秦缨一惊：“那她岂不是发觉我们的不对了？”

        “哪里不对？”萧定深转头看他，万家灯火映在他眼底，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睛：“我们虽不是有情的男女，却也有情谊，既是有情，我买花赠你又有何不对？”

        秦缨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深儿。”突然有声音从后面传来，秦缨和萧定深回头，便看见刘娇带着琪官，两个人正站在后面看着他们。

        刘娇的目光从两人牵在一块的手上划过，然后慢悠悠的落到秦缨怀里捧着的那束花上，秦缨跟着她一块望去，看到那束花时突然后知后觉起来，不自在的心思立马涌上心头，他抱着花的手紧了几分力道，另一只手也立马就要挣开萧定深的手，可是临到要紧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挣不开，而且那握住他手的力道甚至还越来越大。

        萧定深不想让他松开。

        秦缨有些茫然失措的抬头看去，然后便看见萧定深正脸色如常的看着刘娇，他轻轻颔首：“母后。”

        刘娇把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第一次没有应萧定深，而是缓缓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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