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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醒悟


“大姑,小姑,新年好!”计明之计明亮两人一进乡下的大宅,计相才、计相文、计相智三人齐齐从火桶里站起来,忙忙地拱手道贺。

        “好好,新年好。”计明之习惯性地去摸袖口,想起昨晚的决定,又把手放了下去。

        看了小妹一眼,这三个只是小孩子,要不……

        计明亮往前走两步,笑呵呵地挤开大姐,“新年好,新年好。这个火桶就是安平从城里扛回来的吧,说起来你大姑家都还没用呢,让你三个小崽子先用上了。”

        因为计安平想起制作火桶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之后家里也一直没有人进城,没法给家里弄一个。

        回家过年时,计安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简直是硬扛才把这个超大的火桶给扛回来,当时看得计明亮直感慨,这孩子有孝心。

        原本计安平是打算自己家用的,天冷的时候一家都坐在里面,很温馨很惬意。

        不过火桶弄回来,计明之更有孝心,想着老娘年纪大了,怕冷,就又给扛到乡下了。

        现在看来,想必以前孝敬老娘的也没多少真的让老娘享用了。

        计相文看了看二姐,又看看小妹,满脸奇怪地看了看两个姑姑。

        计相智毕竟小点,心里想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小姑,压岁钱?”哪年她们姐仨不从亲戚那讨到许多压岁钱,两个姑姑更是好说话。

        计明亮拍拍她的头,“大姑小姑穷啊,大姑家的小楼今年被雪一压都快倒了,小姑更是租房子住。唉,生意难做啊。”

        计明之心底不知是啥滋味,她又想起来,每年好像就这三个丫头能得些压岁钱,自家的孩子和小妹的孩子都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的。

        她们也没哭没闹,说都没说一句。

        “可我爹说大姑小姑今年挣了不少钱。”计相智皱着眉道。

        计相文拐了妹妹一下,从火桶里爬出来,踏上鞋,一溜烟到后屋去了。“爹,娘,大姑小姑来了。”

        计相才重新坐回火桶里,“大姐和小康怎么没来?”虽说她不乐意见这两个人,但是她今年好不容易风光一回,现在又成了白象城官办学堂的学子,怎么能不在这两个人面前神气神气。

        听说计安平在城里帮人筑城墙,混成了泥巴腿子,想起来她都要笑死,原来想去关怀关怀她的,哪知城里交际太多,错过了,明年一定要去关怀一下。

        计明亮看着计相才那副自视甚高的样子,不禁暗暗摇头,计康这个二姐还是靠不上,还是得靠大姐。

        “安平和小康去皇侍庙了。”计明之边说边往后院走。

        计家乡下的这座祖宅,原本只有前面一排老房子。说起来,后院以及三面的房子还都是赵秀心嫁过来后嫁妆补贴着建的。

        建好后,前排就做了待客的大厅书房什么的,后排母亲跟小妹小弟住着,右面是自己一家住的,左面是二妹一家住着。

        自己和小妹先后搬到了城里,小弟甜儿也出嫁了。

        现在,虽然一大家子走了一大半,但是每个房间好像都是住着人。

        想想自己和小妹两家逼仄的房屋。

        计明之意识到小妹的某些想法是对的。

        计安平一众小辈跟着两个长辈把庙里的大大小小神明都拜了一遍。计康早就想四处跑了,可是看爹爹一脸虔诚的样子,还是认命地跟着磕头。

        秦凤子也没办法,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当年拜的是哪个神仙了,反正礼多人不怪,索性把能拜的都拜了。

        皇侍庙里香火还算不错,但是师傅们不怎么管事,一行人拜了半天,都是自己拿香、点香、插香,神仙前面的功德箱也只是小小的一个,大家随意。

        连计安平背过来的香油都不知该找谁交出去。

        “到那边厨房里把东西放下吧。”赵秀心指指庙角的小屋,看了看几个孩子一脸兴奋地四处打量的样子,“安平照顾着康儿。你们四个可以在庙里走走,但是不能走远了,也不要走散了。”

        几人赶紧应着,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计倩儿哥四个继续手牵着手,到庙里四处欣赏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每年来还哪来的新鲜劲儿。

        “秀心哥,咱们去看看你常来看的老师傅吧,他算命准,让他也给我家算算,今年生意怎么样?”秦凤子兴致勃勃地拉着赵秀心的手。

        计康则跟着计安平到厨房放东西,“大姐,这庙里的师傅也太大意了,这里的东西就这么放着,要是被偷了怎么办?”计康看看四周,几乎全是来上香的人,一两个小沙弥在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积雪,也不怎么理事。

        “你看可有人偷东西?”计安平把油桶放到厨房角落里,角落里已经放了一个崭新的油桶了。

        她顺手摸了摸堂妹的头,说起来,这半年不见,计康说话利索了许多,眼可见的长大了不少。

        “恩恩。”计康走出厨房看了看,似乎有些疑惑,“没有?”

        “呵呵!那就是没有。”计安平很喜欢皇侍庙里的气氛,轻松自由,信与不信,佛都在那里。

        计康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看着身形伟岸的大姐,张开手,“抱抱。”她这一路走来早就累了,大姐虽然说要抱她,但是爹爹就是怕把大姐累着,不让抱。她的小短腿今天可受罪了。

        “抱抱。”计安平蹲下身抱起小胖子,“小康,大姐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计康扒着大姐的脖子,黑漆漆的大眼珠已满庙宇骨碌开了。

        “一个以前你想去而不能去的地方。”计安平笑呵呵地抬步往庙后走。

        “金银池!金银池!”计康双眼一亮,小短腿忙不迭地摆了起来。

        皇侍庙依山傍水而建,庙后就是象牙山山水的源头,水面近百亩,在庙后靠着山水修了一道长长的香火槽。因为常常有人来放生上供或往水里扔些银钱,故名“金银池”。

        此刻香火槽上面已插满了佛香。

        一个身披银狐皮大毡的身影正跪趴在香火槽之前。

        计安平一愣,这里祭拜的一般都是二十年前在平寇中死去的亡灵,本地人一般上两炷香就完事了,哪里会如此悲伤,不知这跪拜的年轻人是哪位将士的后人。

        计安平正准备移步走开,不想那人已转过头来,脸上的悲伤之色迅速换成惊讶愕然。

        “恩……”计安平也有些愣了,这人她好像认识,只是似乎印象不是很深。

        “计安平!”对方已经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喔!”原来是她,计安平恍然,当时初见的时候她只是一身的小吏装扮,今天俨然一副大家小姐的装扮,难怪自己认不出来。

        “计行计大人!”计安平赶紧收敛起自己散漫的态度,把计康从怀里放下来,双手作揖认真地拱了拱,“这新年的第一年,我出门就遇贵人,真是何其有幸啊。”

        计行惊愕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回了计安平一礼。“计小姐客气了。想不到计小姐这么早就来庙里上香了,真是有心人啊,难怪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计安平笑道:“计大人过誉了,再怎么早也不及计大人诚心,想必这皇侍庙里的头香就是计大人点的了。”

        “那倒是。”计行理理膝下的衣摆,“我是常年不回三计县,今年回来了,怎么也得来拜拜。”

        “计大人也是三计县人?”计安平一喜,那计宣是不是也是三计县的,“不知是哪一县,哪一房的?”三计县人亲连亲,故牵故……五代以内必有亲……

        “计小姐,可别叫我大人了。”计行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我是计宣计大人的随从,从小就卖身给计家了。计大人是上计县思安镇本家的,当朝相师是计大人的奶奶。”

        “啊。”计安平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计宣的身份竟然如此显赫,竟然是堂堂一品相爷的孙女,那她的母亲岂不是鼎鼎大名的护国将军计敛计大人。怪不得她有那么好的身手,只是她身份如此高贵怎么会做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上的工部郎中。

        难道是来白象城镀金的?

        “我家小姐向来为人低调,虽然这些事情没有刻意遮掩,但是也不欲张扬。”计行不急不缓地道,“我家小姐对‘安居坊’青眼有加,我就不瞒你,可是莫要四处宣扬。”

        “明白,明白。”计安平赶紧点头,“我们‘安居坊’只知道认真做事,修城筑墙只要计大人一句话,那是不遗余力。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的。”

        “希望如此。”计行意味深长地叹道。“相请不如偶遇,计小姐不会吝惜给我这个难得回乡的同乡人介绍介绍庙里的风光吧。”

        “荣幸之至。大人,请。”

        今天计家老宅气氛凝重。

        计家堂屋里坐着满满当当的四邻,这些邻居看到计明之回家了,三三两两地过来拜年,不一会堂屋就坐满了。

        计明之等小妹给大家沏好茶,闲话家常之中引到今年的大雪。

        大家纷纷感叹,去年年景不好,年底又大雪,好几户人家的屋顶都被压塌了,幸好发现得早,没有酿成大祸。

        “是啊。不说乡下的屋顶了,就是我们一家住的孩子外婆留下的小楼,屋顶也被压裂了好几处。”

        “是吗?那可要小心点啊。”

        “哟,说实话,这城里的小木楼还不如乡下的茅草顶呢,茅草掉下来最多冷一点,雪一停,再把准备的新草搭上去。这木楼还真要注意。”邻居们纷纷表示忧心。

        计明之点着头,“是啊,这雪落在屋顶上扫又扫不到,现在更是冻得结结实实,二楼现在就是一个大冰窟窿,一家人全挤到一楼了。唉!”

        “房子都这样的了,怎么先前也不见你提。”计严板起脸来,“你让我孙女孙子就挤在那种地方,要是屋顶塌了怎么办?”

        “是啊,明之姐,你也太大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屋顶不慎塌了,别说砸着人就是砸坏东西也不好啊。”有邻里在旁边表示忧心。

        “就是。冻着大孙女,计老可心疼了。”

        计明之一脸无奈地点着头。

        计严咳嗽了一声,正准备张口。

        “娘,你喝杯热茶。”计明谦把母亲手中的茶杯抬起来,计严看了看她,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计明谦轻轻地顺着母亲的后背,笑道,“你们都听大姐谦虚吧,她跟大家开玩笑呢。”

        计明亮坐在一边,挑着嘴角似笑非笑。

        “谁不知道,大姐和小妹去年跑货郎生意忙得不得了,想必新楼的钱都赚出来了。就等着今年买新房呢,你说是不是,明亮?”

        “好像是听说你们生意挺好的。老大,是不是等着开春做新房啊?”

        计明之轻轻地笑着,品着茶水。

        “啊里啊?”计明亮苦着脸道,“这大雪下的,这一两个月都没有生意,大姐又有人四处找着去杀猪,我们又没有店铺,靠挑着货郎走街串户的,看起来是忙得不行,可是真落到手里的真是没几个钱。现在家里还有一车的货没卖出去,等开了春,坏的坏,过时的过时了。”

        “那倒是。”邻居们又纷纷感慨起来。

        “这天冷路滑的,货物全靠人挑着,也是磨人。”

        “上次明之是不是在思安镇外摔了一跤,货物摔得到处都是?”

        计明之摸摸下巴,“当时那个地方太滑了,我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摔了一跤。差点把小命摔掉,货物还赔了一大半。”

        计明亮看了看大姐,这事计明之还真没跟她说过,每次姐妹俩都是照货分钱,没了货,就是卖掉了。本钱扣除,利润平分。想不到大姐还往里贴钱。

        “是啊。这货郎也不是好做的。不说大姐了,我现在一家五口还是半买半租别人家的小木楼,想来搬到镇上也有六七年了,一家几口还是无片瓦遮身,真是……”计明亮声音哑了下去,她原本只是想哭哭穷,哪知一提起来,倒才惊觉自己还真是愧对自家夫郎孩子。

        “娘,我跟你说一声。”计明之的声音难得地硬起来,“年后,我们两家打算搬回来。”原本这个事情是商量着让小妹说出来的,但是听了小妹的一番话,再想想自家如今的情形,她也得挣一挣了。

        至于女儿挣了钱什么的,在她心中那就是女儿自己的,她是一家之长就该挑起家庭重担。

        计明谦的手颤了一下,茶水泼了半身,她赶紧边拍着衣服,边冲进后院去了。

        计严浑浊的眼睛看着茶杯没说话。

        “家里哪还住得下啊。”计相才坐在奶奶旁边,故作小声地嘀咕着。

        屋里其他人也沉默了下来,一个个摸着杯子,低着头。左邻右舍也不是傻子,这一大家子老大老小一搬走,老二就把房子都占满了,明摆着不想姐妹回来。

        现在当家的老太太不说话,别人是不好插嘴的。

        等了半晌,老太太都没有发话。邻居们一个个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告辞。

        “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灶下火还没有灭,我回去看看。”

        ……

        计明之、计明亮赶紧站起来送客。

        “慢走!”

        “慢走!小心路滑。”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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