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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没有硝烟的战役


狂醉迷川散果然药性霸道。

        只不过拈了绿豆大小的一撮给胖丁舔食。天真的傻狗来者不拒,很信任地舔干净了我手心里的那一点碎末,顿时面条一样软了,撇着舌头睡死过去。紧接着用清水一浇,又一骨碌爬起来,照旧活泼。

        我满意极了。

        葛绿珠见识到了这么神奇的东西,却没有半点惊诧,只一脸严肃地问我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皱起眉,冷声说道:“我最近常想,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些?名义上我们是师徒,道义上,我也曾以身涉险,庇护了你姐弟二人。你、你如今……实在是放肆得过了头。”

        她神色复杂地紧盯着我,抿着嘴不发一言。

        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摘下帷帽呢?我只好狼狈地背过身去躲开那目光,低头拾掇满地的杂物,“如今姓赵的一家已经下了狱,我瞧着你身子也好全了,本就没必要留在这里的。下山去吧,我清静惯了,人多了只觉得吵闹。”

        身后的人静默了许久,“好,绿珠明白。”她轻声说。

        等收拾干净了回头再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青牛观里寂静得让人害怕。

        然而这里很快就再次热闹了起来。

        最先来的还是林春娘。她只当我今日要“授道”,领着几个自己店里的跑堂伙计早早地就赶过来,带了两大车东西。伙计们一个打扫大殿、一个摆蒲团、一个预备果品茶水,热火朝天地忙着。

        “姑娘,怎么不见绿珠妹子?”林春娘四下打量一番,笑问道。她今日穿着和我一样的焦茶色大袍,梳着单髻,看起来果然像个道士。

        “今日我与众商家议事么,本就与她无关,便遣她回镇上小住了。”我心情复杂地说,几乎不敢看林春娘的眼睛。这么大的事情都瞒住她,还要她来替我操办,我真的不是人。可要是不瞒她,她是个心眼实诚的老好人,我又担心她说漏了嘴……

        “说的也是。”林春娘不疑有他,笑了一笑,又接着忙去了。

        青牛观山门大开,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到了。终年寂静的太牢山一下子变得喧嚣,车马声惊得山里的黄藤鸟一群群乱飞。他们带来的香烛礼品堆成了山,我头疼不已,只叫先堆在一边。

        “姑娘,我瞧着人都齐了,请上殿吧。”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走进大殿看见黑压压一片脑袋的时候,还是让人脚下发软。人群很快就噤了声,无数双眼睛聚集过来。

        我在神坛之上正襟危坐,“墨莲居士,三十九家商户,何以竟到了上百人?”

        “回禀仙姑,”林春娘立在我身旁,也换了一副格外庄重肃穆的姿态,“闻知仙姑今日有要事相授,良机难得,大伙儿争着想聆听教诲,就都拖家带口地来了。”

        的确拖家带口,连大着肚子的浣姝妤也在呢。真是的……何苦来哉?

        “晓得了。”我打算直接开门见山,于是深吸口气,扬声说道:“诸位,今日邀大家在此齐聚,的确有要事相告。先前,本座曾一一应允,襄助各家商户行商致富,两年为期。如今时移世易,虽一年未满,却是再不能继续了。今后,诸位还请各自珍重吧。”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仙姑,仙姑大人呐!”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率先开口,满脸堆笑,“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

        有了一人带头,随后人群炸开了锅。有的交头接耳,还有急性子的甚至都坐不住了,起身向前走过来。

        “奉善娘娘,我们龙凤金号这才刚刚……”

        “您可是想再添些利头?这都好商量……”

        “老庄,你看看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急什么,我比你小子更上火!我那几家茶楼可都是靠那些话本子……”

        “依我看这事得问林家的!没准就是他们背后使坏撺掇,我看就是想要钱……”

        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那已经沸腾的滚水却静不下去了。

        “都静一静!”一旁的林春娘高声喊道,在大殿中震荡出了回音,“大伙儿先静静吧,听奉善仙姑把话说完!姑娘,你这……”她满脸惶惑地望向我,“究竟是何意啊?”

        “本座一切皆由仙师授意,”我望向众人,冷冷地说,“当初,仙师曾入梦相告,命我在人间寻那本性纯良、品行端正之人,助其早得善果,如此,方可修满善缘、早登仙界。缘者也,见善化善,见恶化恶,如今本座修行之期未满,却是善缘已尽,恶缘横生。个中关窍,想必尔等亦是心内了然,无需多言。”

        “奉善娘娘明鉴!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啊,从不行差踏错半点的,这才刚好了没几天,求娘娘再发发慈悲吧!”一个妇人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人群又再次喧哗了起来。

        “没错!每月好几百两银子供着你,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秋雨兄弟,大仙的话我们不敢有异议,可你今天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你不是打定了主意来诓骗我们?”

        ……

        “你们够了!”突然一阵无名怒火腾起,我站起来厉声说道,唬得众人再次噤声,“本座虽说暂为肉身凡体,无法鉴人知心,却知有人虚报账目克扣奉银,有人哄抬物价扰乱行市,有人暗中结党称霸一方,若非朝廷及时建立商会管辖,后果难以设想。邪、淫、贪、痴、妄,只要心中杂念一起,便会断送你我因善而生的机缘。”

        此言一出,方才还闹哄哄的众人大多惊讪地低下了头。

        “姑娘,这都……这都是我的错失,”林春娘潸然泪下,跪坐在地痛哭道,“是我有负姑娘所托……”

        “并非如此,我相信诸位本是德行上佳的人选。只是人心是极易腐蚀的东西,从来经不得诱惑,财令智昏、色令智昏、权令智昏。或许这正是上天对我和诸位的试炼,而今我们都失败了。尔等且去吧,今后积善行德,本分做人,明辨祸福利弊,所求自会有应……”

        殿中再没了声响。众人神色不一,各有所思。

        此时一个娇小身影从最后排走上前来,在大殿正中跪伏了下去,正是绸缎庄的杜家娘子。“杜清影拜别奉善娘娘,叩谢娘娘再造之恩,今后定当谨遵教诲,本分行商。”她一字一句庄重地说完,转身出门了。

        随后,人们开始仿着她的做法,三三两两上前拜别,然后走了。我一言不发地端坐着,只觉得身与心都疲惫不堪。很想找到某个人来向他质问,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呢?我到底是从哪一天、哪一刻错起的?

        “臭娘们!你神气什么!”我正黯然失神,一个又高又壮的大汉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闯上前来,一下子跳上神坛,“都说你吞金食银,是个银子打的假人娃娃,老子今天就要把这身狐狸皮扒下来好好瞧瞧!”

        “不得放肆!”林春娘张开双臂前去拦他,竟被这人一下子拂倒,猛地磕在墙柱上。

        趁着她用身体硬生生拖出来的片刻工夫,我回了神,赶紧取下一直夹在耳朵上的干草棍儿,叼在嘴里。那是一根中空的草棍,里面填满了狂醉迷川散,用蜡封住两端,正是为了这种情况而预备的。

        大汉的面容粗犷又狰狞,简直像一只发了狂的猩猩,冲过来一下子攫住我的脖子,我整个人就这样被他一把拎了起来。眼看着另一只手就要伸过来掀帷帽,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从两片面纱中间的缝隙,拼尽全力把药粉狠狠地吹向他的口鼻。

        成功了。

        小山一样壮的男人瞬间变得软绵绵的。他脱力的手松开我,满脸写着不敢置信,随后两眼一翻,向前栽倒过来。我连忙闪身避过,听见身后“咚”地一声闷响。

        这场袭击从开始到结束,只发生在一瞬间。随着壮汉倒地,殿中剩下的几十个人一下子又炸开了锅,有的吵嚷着围过来,有的一脸惧色、缩在后排张望。我再顾不得这混乱不堪的一切,回身抱住了瘫在一旁的林春娘。在刚才的冲撞之下,她已经人事不省。

        紧接着冲上前来的是林秋雨。“春娘!春娘!让我看看伤哪儿了!”他额上青筋暴起,急得手都在抖。

        “快,你……咳咳……抱她去内室,柜子里有……有药箱。”我对林秋雨说,这才发觉喉咙干涩,火辣辣地疼,不知是吸进了药粉还是被掐坏了。

        此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喝,“何人胆敢在青牛观撒野!冲撞仙姑的后果,不是你们受得起的!”

        话音刚落,又是上百号人一下子涌了进来,青壮男子为主,人人手持武器和农具,把大殿挤得满满当当。我定睛一看,为首的果然是葛绿珠,连还没有锄头高的葛文舟都跟在人群里……

        “奉善仙姑乃镇守我云雀镇一方平安的真神娘娘,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此生事,先与云雀镇的男儿们较量一番!”葛绿珠厉声说着,快步走上神坛,镇住了满殿乱哄哄的众人。

        “绿珠!”我连忙起身迎了几步,眼看形势要升级成双方斗殴,心里更加慌乱了。“的确……咳……的确有人冲撞本座,不过已经没事了。实在不必刀剑相见……”

        “奉善娘娘饶命啊!”又一个中年妇人从人群中冲出来,“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冒犯了您,都怨我教导无方,恳请娘娘降罪我吧,求求您饶恕我儿!他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这个妇人我是认得的。人称明夫人,有一手相当精湛的刺绣功夫,在丈夫从军战死后,便靠着这门手艺接些绣活度日,拉扯大了两个儿子。如今,我让她与杜家娘子的绸缎庄合作,开起了专卖高档定制品的绣坊。

        “明夫人,你先起来说话。”我头痛欲裂,烦躁、焦急又慌乱,恨不得也吃一口麻醉粉,睡死过去完事。

        “师父身子不适,快歇一歇,莫要理会他们。”葛绿珠把我按回蒲团上坐下,神情一如往常的淡定。她瞧了瞧趴在一旁昏厥的男人,即刻明白了,转身对着众人说:“想必这就是那狗胆包天的贼人?夫人别怕,奉善娘娘慈悲心肠,从不伤人性命,只不过是……收走了他的生魂。”

        那可怜的母亲几乎吓破了胆,扑通一声又跪下去,梆梆地磕头,钗环掉了一地。恐慌很快就蔓延开来,人群开始纷纷叩首,“息怒”、“饶命”的哀告声此起彼伏。

        “大家无需惊慌!”葛绿珠说,“摄魂只不过是小惩大诫,若再有人胆敢心生不敬,断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至于这人如何处置,还请师父定夺。”

        我正因为无法收场在犯愁呢,赶紧就坡下驴,“搬一缸水来,且由本座开坛施法,令他元神归位。”

        明夫人涕泗横流,忙不迭地道谢,跑上前紧紧搂住了儿子。

        “你记着,倘若林春娘有何不测,本座便再取回他的生魂,炼化成丹,以命换命。”仗着有一众镇民撑腰,我壮起胆子恐吓道。

        后来,我假模假式地在水面上画了几道“追魂符”,口齿不清地念了几句“追魂咒”,又命人抬起那个壮小伙子四处绕了两圈,最后一把按进水缸。

        那人刚一碰着水,立即像下油锅的大虾一样弹了起来,举座皆惊。

        至此,闹剧终于得以收场。哪怕是戾气最重、方才一直叫嚣着要算账的那一拨人,在亲眼目睹了“摄魂仙术”后也收敛了心思,露出真切的敬畏之色来,纷纷告罪,然后逃也似的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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