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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坠着金铃的马车沿主街一路行至皇城外,穿过朱雀门,在一道道红墙绿瓦的包围下左拐右绕,直到覆华门停下,这才算真正进了宫。

        白竺搀扶花甯下车,步行前往天子居所,叠柳紧随其后。

        八月仲秋,日头温和,金色的光点洒在花甯身上,她舒爽地眯起眼睛。

        不再畏冷可真好啊。

        儿时单纯,花甯总觉得宫闱幽深,好不自在,于是刚满年岁就着急忙慌逃出宫去,在自己的府邸称王称霸,潇洒快活。

        反观只比她长了一岁的三皇兄阿昀,扭扭捏捏舍不得离开母亲,天天吵闹哭鼻子,最后被父皇硬赶出了宫,让大兄和二兄笑话了好一阵子。

        花甯沉溺于旧事,不知不觉想了一路。

        “殿下,小心台阶。”白竺轻声提醒。

        花甯回过神,发生已经到了奉阳殿。

        总管太监张盛延正守在殿外,看到是康乐公主,忙俯身行礼,“老奴见过公主殿下。”

        “张公公。”花甯上前虚扶一把。

        张盛延鹤发童颜,面容慈蔼,先后服侍两代君王,最懂圣心,花甯向来尊敬。

        前世风雨飘摇之际,也是依靠张盛延,花甯才能及时得到宫里的消息。

        “本宫求见父皇,劳烦张公公通传。”说完,却见张盛延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莫非父皇正在接见重臣?”花甯又问。她也不是非要今天面圣不可,见不到父皇,改道去母后的坤德宫也是一样的。

        张盛延摇了摇头,指着殿内悄声道:“是温家那位小青天!”

        花甯颔首,恍然大悟。

        里头应该是国公爷的嫡长孙,温书瑾。

        也难怪张盛延刚才那副模样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与温家这位长孙不对付,皆因温书瑾在十四岁那年写了篇著名的《金钗论》。

        文章寥寥千百字,通篇痛批康乐公主为了做出令自己满意的发钗,把全京城的金匠都抓进了公主府,制不出钗便不放人走,乃骄奢淫逸之典范,专横跋扈之翘楚。

        百姓争相阅读,私下说她是皇家的耻辱。

        花甯气得睡不着觉,她明明付了高于市面三倍的工钱,还供吃供住,好生养着那些金匠,怎么到了温书瑾的笔下,她竟写成了个山间土匪的模样?

        实在可恶!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一次宫宴上,花甯故意触温书瑾的霉头,两人最后扭打在一起,以温书瑾单方面破相告终。

        后来圣上逼着她去国公府赔礼道歉,温书瑾却称病不见。

        再后来,花甯嫁作人妇,为了扶持时秦观,她和温书瑾成了政敌。

        正想着,殿内忽然传出天子盛怒,“好你个温家小儿,要不是看在你祖父的份上,朕早就贬你出京了!”

        殿内殿外的人慑于龙威,通通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生怕出岔子跟着倒霉。

        只有花甯不惧,“本宫进去看看吧。”她担心温书瑾过分刚直,把父皇气出病来。

        “有劳殿下了。”张盛延苦着一张脸,圣上心情不好,底下人就跟着提心吊胆。此时此刻,也就康乐公主出面最为妥当。

        宫人掀起竹帘,花甯刚抬脚走进殿内,便见到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自己也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她皱了皱眉,真不知道那温书瑾究竟说了些什么,如此触怒天颜。

        “臣领罪,但臣不悔,臣句句属实,无愧司谏之责。”

        声音清亮爽朗,隐隐含着浩然正气。

        “句句属实?朕看你是胡搅蛮缠,公私不分!”

        这温书瑾,怎不知何为审时度势?花甯加快步子,入到内殿,一眼便看到显宗帝怒目圆瞪,面色发青,想来被气得不轻。

        地上伏着一人,身着绯色官袍,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花甯见到前世日夜牵挂的父亲,百感茫茫,一时不忍,泣下泪来。

        显宗帝哪里舍得爱女伤心,顾不上生气,忙将她召至身前。

        “甯儿怎么来了?乖孩子莫哭,父王不生气了,你瞧父皇。”见花甯的眼泪似玉珠一般落个不停,显宗帝既感动又心疼,赶紧扯出笑脸哄女儿开心。

        花甯噗嗤一笑,父皇还把她当成乳母怀里的小女娃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您生气?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见到显宗帝体魄强健,双目如炬,她的心情已好了大半。

        “朕知道你孝顺,不是什么好事,吾儿不听也罢。”显宗帝为花甯拭去眼泪,朝伏在身前的那人递去一个眼刀。

        花甯了然,看来温书瑾刚刚弹劾的人十有八九是她。

        这让花甯不禁想起前世的温书瑾。

        由于性格过于刚正不阿,温家这位长孙的仕途并不顺畅,可谓历尽曲折。

        他以谏诤为己任,大胆直言,几次惹恼圣上,都被贬到下面的州县历练。

        最严重的一次,他在边境附近的临州府当了三年通判,期间突厥来犯,差点死于兵燹。

        然温书瑾一身才学,智谋过人,致力于造福百姓,愿为穷苦发声,在地方享有很高的声望,很快又回到京中任职。

        永康一十八年,被授予左相之位。

        可惜最后获罪入狱时,花甯已经受到时秦观的监视,无法再为这个昔日的政敌做些什么。

        她见过罪状,上书左相结党谋逆,实在可笑至极。

        花甯坚信,温书瑾绝不会做一个背叛朝廷的奸佞小人。

        “好了,你下去吧。”显宗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可伏在身前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非但赖着不走,还一字一句地说道:“公主殿下孝心可鉴,臣有几句话想对公主殿下说。”

        显宗帝闷哼一声,很是不满,花甯却好奇温书瑾到底想说什么,便道:“你说吧。”

        “谢公主殿下。”温书瑾叩谢。

        花甯脑海中的温书瑾只有十四岁时的少年模样,以及几经宦海沉浮后的沧桑模样,至于中间一段时期,她全身心扑在时秦观的身上,并未注意过这个日后的名臣左相。

        青年时期的温书瑾,花甯是第一次见。

        只见他缓缓起身,面容肃穆,衣冠齐整,剑眉之下一双晶亮透彻的凤眼,仿佛要将人看穿,光是对视便让人觉得压迫。

        花甯心惊。

        好一个温司谏!

        “上月初八,公主将驸马爷的舅舅曹寅曹大人殴打至重伤,上上月十五,公主绑了时府的姨娘周氏将其扔进深山自生自灭,当月二十,公主在琼林宴上掌掴一名太史监的官员,毁其前途。臣斗胆问公主一句,何为礼法?何为孝贤?如何做天下女子之表率?”

        温书瑾字字有力,句句铿锵,把康乐公主做得那些混账事调查的清清楚楚。

        花甯垂眸,眉头紧锁,心中迷惘。

        倒不是温书瑾冤枉了她,而是时隔久远,他说的这些花甯全都不记得了。

        舅舅曹寅?姨娘周氏?

        前世时秦观当上右相之后,这些小人物仿佛湮灭在了时光里,谁还去在意呢。

        不过成婚后的那几年,花甯与婆家的关系的确算不上好。

        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当了驸马,除了时秦观的亲娘戚氏,时家上下都不太高兴,为此没少编排戚氏母子,欺辱的手段层出不穷。

        花甯从前护夫,仗着公主的身份不怕得罪时家,想必是这舅舅和姨娘做了什么有损那对母子的事,所以才遭了她的教训。

        戚氏……这是花甯心头的另一根刺。

        当初她对戚氏有多真心,后来被背叛时就有多绝望。

        她在外头嘲讽花甯是不下蛋的母鸡,故意在花甯小产后带着妾室到公主府闹事,一桩桩一件件,用的都是从前别人欺辱她的手段。

        一张阴险毒辣、尖酸刻薄的脸腾地一下浮现于花甯眼前,再也不见寄人篱下时的唯唯诺诺。

        花甯冷笑,叹人心最是难测。

        她不知这冷笑落在温书瑾的眼里,成了对他的奚落和嘲讽。

        于是不等花甯回答,温书瑾昂着头又道:“臣以为公主德行有亏,目无尊长,张狂无度且不尊礼法,实在蛮横霸道,仗势欺人,有失皇家身份。”

        显宗帝一手拍在脑门上,只觉得头疼。

        他怕温书瑾咄咄逼人,花甯恼羞成怒,两人再像过去那样打起来。

        奉阳殿内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花甯倒觉得温书瑾对自己的一番批评与事实相符,虽用词刁钻了些,但称得上逆耳忠言。

        她从前为了那负心人的确糊涂混账过,做了不少错事。但如今她对时秦观只剩前世积下的恨,时府的恩恩怨怨早已与她无关。

        于是直起腰身,恭敬地向温书瑾行了一礼。

        并道:“温司谏苦口劝诫,本宫记下了,定悉数改正。”

        这一礼,让温书瑾眉头直跳,他探究地看了花甯一眼,但很快将视线收回。

        “公主雅量。”话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的确雅量,朕心甚悦!吾儿长大了,哈哈哈哈!”显宗帝看到女儿一改往日骄纵的脾气,知礼懂节,顿感欣慰,便想和她说些家常。

        抬眼看到温书瑾像个木头似的还杵在原地,再度挥手赶人,“爱卿无事便退下吧。”

        “是,臣告退。”温书瑾垂下眸子,退到殿外,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殿内剩下父女二人,花甯询问起显宗帝的日常饮食和起居,嘱咐他莫熬夜伤身,如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一般对父亲体贴关心。

        显宗帝摸着胡子笑眯眯的,不住地点头,女儿奴一个。

        “朕原是不舍得你嫁,嫌太早了些,但现今看来,这嫁人也有嫁人的好处,朕的甯儿懂事了许多,学会疼人了。”

        花甯依恋地伏在显宗帝的膝上,喃喃道:“儿臣经历了一些事,明白了不少道理,绝不会像从前那样惹您担心。但今日儿臣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望您准许。”

        “何事?”显宗帝微微讶异,花甯自小娇宠,要什么有什么,连婚事都是逼他这个老子答应的,何时用过一个求字?

        却听花甯正色道:“儿臣要与驸马和离。”

        她语气坚定,目光冷峻,再不见一丝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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