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人一时无话。
“怎么，我感觉你似乎不是很高兴啊。”花错试探着问道，“是你爹娘不喜欢你吗？”
玉明珠摇头，“找到我的并不是父母，他们很早就不在了，是家族找到了我。”
家族？花错暗吃一惊，这个玉明珠看起来的确是来头不小。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你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花错想到了什么，“那次刺杀......”
“那不是他们，他们不敢这么做的。”玉明珠解释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一走，参辰卯酉，天各一方，再见面，便是势同水火，永不和解，她如何舍得？
“世子。”玉明珠颤抖着说，“你能抱抱我么？”
花错愕然，随后便也明白此一去便不复相见，玉明珠与他相处许久，心有不舍也是情有可原。他伸手将玉明珠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什么难过的，你该欢喜才是，上京终究不是你的归宿，回去罢，回去会过得更好。”
“世子。”玉明珠将头埋进花错怀中，闷声问道，“若有一日，若有一日我变了，不再是你认识的玉明珠，你会怪我么？”
花错笑道：“怎会？人都是会变的，只要不是敌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欢喜！”
玉明珠心头猛地一跳，道不出的酸涩，她张口想要说什么。
“小花，做什么呢？快来，小元公子撒酒疯了！”
花错一听哭笑不得，连忙跑了回去。那一句话，玉明珠终究没能说出口。
因着小元公子的撒泼打滚，众人不得不提前散了酒席将他送回元府。
玉明珠站在妙语斋后庭干枯的梅树下，她忽然想到那年在梅林采花，花错求她做梅花酥酪。她想要摘枝头上最美的那一枝，花错就抱起她飞上了梅树枝，两个人的重量，却在纤细的花枝上站得稳稳的，花错闻着梅花香，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可惜因为那场刺杀，花包落到悬崖下头，后来花错多次带她转移藏身处，这梅花酥酪一直没能做成。再后来，她随花错到了这妙语斋，特意托人去城外移了棵梅树回来，想要随时为他做糕，可惜，花错的口味变了，他喜欢上了牛乳蜜露糕，再也不馋这一口了。而这棵梅树也愈见枯萎，仿佛是油尽灯枯。她心中隐隐不安，这梅花酥酪，许是永远也做不成了。
“明珠姑娘是在赏月么？真是好雅兴。”
玉明珠回过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卫流。
“卫公子。”玉明珠走上前去道了福礼。
“明珠姑娘身份尊荣，有何伤感呢？”
“哪里来的身份尊荣？不过是个枷锁罢了。”
“竟是这样么？”卫流惊讶道，“若果真如此，为何雅兰米娜屠杀明府时，你没有阻止，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死不瞑目呢？”
玉明珠面色雪白，“你......”
“其实只要你一声令下，没有人敢违抗你的命令，就算是雅兰米娜，也不敢质疑你的决定。可是你没有，你眼睁睁看着明府血流成河。”卫流踱步到玉明珠眼前，微微俯身仔细瞧着她的眼睛，“其实，你只是自私，冷漠，一个高贵的圣城明珠，又怎会在乎贱民的死活？我说的对么，明珠姑娘？或者说——塔克拉的明珠？”
玉明珠睁大了眼，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卫流淡漠的身影，她握紧了拳头以防止它不停地颤抖。
“养育了你十几年的明府都被灭了门，现在又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呢？花错不过是你人生的过客罢了，他何德何能让明珠姑娘惦念呢！”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闲人罢了。”卫流笑道，“实在闲得慌，便来管一管闲事，毕竟现在住在忠义侯府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害得我无家可归。”
“你在胡说什么？”玉明珠颤抖着手指向他，“我怎会害他？”
“是吗？那么雅兰米娜为何放你离开雅芳楼呢？”卫流做冥思苦想状，“难道是因为你不红了？”
“啊，我忽然想到了，你和雅兰米娜是敌人，对罢！你身上留着她最痛恨的血，你是她仇人的女儿！”卫流恍然大悟，“既然如此你当然不会与她合作，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玉明珠眼神冷了下来，“我不认识什么雅兰米娜。”
“不认识就算了。”卫流叹息道，“就当我今夜喝多了酒胡言乱语罢！”卫流转过身摇摇晃晃的走出去，忽然他停下来。
“喛，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玉明珠猛然抬头定定望着他。
“是个可怜人呐！”卫流一副怜悯之相，“还未来得及瞧你一眼，就被剜了心，也不知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包含了多少真情，又是进了谁的肚腹。是谁来着？噫！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喽！”
卫流像是醉了酒，歪歪斜斜地撞出去，乌云挡住了月光，庭院中一片黑暗，玉明珠站在阴影中，觉得彻骨的阴寒。
“哎呀，是如意姑娘，这么早就醒啦。”花错嬉皮笑脸道，“明珠呢？我来找她。”
“这大清早的也不知世子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玉如意嗤笑道，“世子爷惯是会哄姑娘的，也难怪明珠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害！别瞎说，我和明珠姑娘只算知己。”花错道，“我很专一的，只喜欢阿卫。”
紧随其后的卫流听到这一句话面色微变，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
“好罢！我去替你叫明珠。”玉如意转身进了内室，小声道：“阿卫哪有我们明珠生得好？”
只一会，玉如意便慌忙跑了出来：“明珠、明珠她不见了！”
已经走了吗？花错心中惊讶，他进到明珠房间，床铺整整齐齐，房间里什么都没动过，只有人不在。黑漆雕花矮几上放着一封信，是留给他的。
花错打开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有些奇怪，轻轻扣了扣信封，里面落出一根飘带。
那是玉明珠一直戴在头上，从未取下过的蓝色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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