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上一次来洗温泉还有薛二和澹台兄，此番他二人却去和姑娘们约会了！”花错叹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羡慕喽？”元铭道，“师父，您老人家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果真是像阿卫那般冰肌玉骨的仙子？”
“咳咳！”花错被呛了个正着，鲜红的酒汁滴到温泉里，无声蔓延。
“并没有，你可不要乱讲！”花错连忙摆手，“阿卫那般女子，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相配？”
花错乜一眼卫流，见他闭目养神，没什么反应，小声向元铭道：“你这蠢货，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为何不能提？”元铭莫名其妙。
庆国公府寿宴，元明并没有参加，因而他还不清楚阿卫的真实身份，而薛照等人此后也是心照不宣的隐瞒下来，以至于糊涂的小元公子今日都还以为阿卫是个女子。
“这般良宵，也不知那三对有情人是个怎样花前月下的美妙场景？”卫流忽然深情道。
“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好奇了！”元铭来了兴致，“要不我们去瞧瞧罢！”
“我就不去了，这温泉我还是第一次来。”卫流不舍道。
“师父呢？”
“我......”
“阿错想必也是不放心我自己在此处的，小元公子便自己去罢，记得回来同我们讲一讲你的见闻。”
“好罢！那我先去瞧瞧县主那里如何了，且等着我！”
“......”
花错不觉抖了一下，他以为，卫流才不会如此良善留他同洗温泉。
“阿错。”
“啊哈哈！”花错尴尬地笑笑，“今晚天气真是不错！”
“可是已经下雪了。”
“......”
花错抬起头，夜空中果然有雪花飘落，只是还未落在他身上，便化成了水珠。
花错默默向池中沉了沉，只露出头。
“阿错怎么不说话，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
花错一向是个脸皮厚的，可在卫流面前却三番五次的破功。
“嗯，就算你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我也绝不会同你计较。”
“那......万分感谢。”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花错倚在池边仰头望向夜空，因为下了雪，乌云遮住了月光，温泉池灰蒙蒙一片。
“阿错，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你要去哪？”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卫流淡淡道，“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
花错偏过头看向卫流的侧脸，水汽弥漫，在卫流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飘渺而疏离，花错忽然觉得，卫流像是一个抓不住的虚影，明明就在身旁，却仿佛远在天边。
“那，很快是什么时候？”
卫流轻笑出声，他侧身支着手臂，眉眼舒展，“阿错的意思是不愿让我离开，一刻都舍不得我？”
“谁、谁舍不得你！我只不过在想要不要锁住流萤轩罢了！”花错避过他的目光，以免他见到自己眼底的闪烁。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卫流喃喃道。
“我记得阿错曾得过一块上好的绿冰纹翡翠。”
“是......你怎么知道的？”
“阿错收了弟子，每年有数万两的银钱，也不差这一块翡翠罢！”卫流笑道，“早些时候我弄丢了一只带钩，心疼的厉害，阿错用那块翡翠再与我做一只新的罢！”
“暴殄天物！”花错惊起，“那块冰纹翡翠水头极好，分量又大，值万两银子呢！你竟要拿它做带钩？”
“从前我锦衣玉食的时候，珠宫贝阙，金玉满堂，哪里还要求人替我做一只玉带钩啊！”卫流伤感道，“只可惜家道中落，族亲凋零，如今，只余我一人四处漂泊，孤苦伶仃......”
“好好好，做与你便是了！”花错顿时心软，“那你想要个什么纹样的？”
“做个雕花的罢！”卫流眼中流光溢彩，“两寸见长，二指余宽，上做祥云流霞，镂大朵锦帐芙蓉，背面刻上一个流字，阿错意下如何？”
“......”花错头疼不已，这厮做个带钩竟如此麻烦！
“待你做好了玉带钩，上元花灯会时在织女桥边等我，我自然会出现。”
“为何偏偏是上元节？”
卫流笑道：“因为上元节送带钩有特别的意义。”
“什么意义？”
“秘密。”
“......”
“你莫不是在唬我？我怎的没听说有这个传统？其实你就是想坑我一块翡翠料子罢！”
卫流已经闭上了眼，任凭花错如何推搡偏不做反应。
雪花大了，池中的水汽层层叠叠，完全遮住了人影，花错只觉困顿，昏沉睡去。
花错似乎落入了一处未知之境，眼前浓雾弥漫，看不真切。花错挥着手臂试图驱散浓雾，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熟悉的草堂。
是卧云山。
二花正卧在坡上甩着牛尾，口中翻嚼出雪白的泡沫，师弟们躲在树后偷懒乘凉，粗壮的枝干间还吊着一个简陋的秋千，一只秃毛松鼠在秋千绳子上跳跃——是了，当年因着那松鼠偷吃了花错的干果，他一气之下布了陷阱将它捉住剪掉了毛发。
他竟然回到了卧云山。
“铛——”钟响三声，老头是在叫他们去当归堂集合，花错沿着弯曲的山道向当归堂奔去。
他在窗子外看见玄清正在骂人。
“啐！你们这些泼猴，我只离开片刻，你们就上房揭瓦，真是不把我的教训放在眼里！”玄清叉腰大骂，“不成体统，实在是不成体统！谁把我的墨汁泼洒了？”
一排垂着头的弟子噤若寒蝉，忽然有个个子最矮的弟子道：“是大师兄，大师兄要给您养的龟画像，才不小心泼了墨汁。”
玄清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小兔崽子，我一时不看着他就作怪，出来，今日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花错捧腹大笑，正要从窗子钻进去气他一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怎的，不就是洒了墨水吗？发这么多牢骚做甚！你其实是招摇撞骗被人揭穿了罢！”
紧接着，一个灵巧的身形跨进堂内，大大刺啦的坐在草席上，还翘起了腿。
“你这劣徒，讨打！”
堂内的自己已经和玄清过起招来，花错怔愣片刻——这是几年前在卧云山发生的事，他怎的又回来了？
花错正迷惑不解，眼前忽然恍惚起来，他猛地闭上眼，知道自己是入了魔障。
凝神，静心。花错心中默念字诀，却总是压不住心头的杂念。
该如何是好？若有个人能拉他一把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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