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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流沙双雄 佳人宝扇


且说曹钦回头看去,却是魏文仲。←百度搜索→便有计较,当时作色,呵斥道:“凭你斩了几颗人头,便自认功高甚伟,举世无俩了?”因喝来士卒,押解下去,送至行刑有司,赏五十军棍。

        那魏文仲抬拳踢腿,只听“诶呦”一声,两士卒颓然倒地,如青霜刈草。曹钦怫然大怒,唤来阚月、陈曦两将。两人各持灵云宝剑、露月弯刀进账,拱手待命。

        这二人乃是流沙双雄,统领沙鹰军。夜观青路,昼看黄道。纵横三千里流沙,逢凶作乱,每至辄克。那些个响马盗贼,遥见沙鹰大纛,纷纷避路而走,不敢逆战。寻日商队贩伍,只消打出沙鹰旗号,便令那盗贼遁走,乱军绕路。

        曹钦因和魏文仲说道:“你若将二人击败,便拨给你人马。若是败了,速回营帐,勿要多言!”魏文仲欣然应允。因走出营帐,命士卒取来云龙锤,一招朝云遮天,单等两人过来。

        阚月、陈曦见状,略觉不公,平日都是挥砍贼群,而今反斗一人,恐胜之不武,因与曹钦求情,再和魏文仲添上一个。但曹钦只是摇首。二人无奈,只得入了战圈,口称得罪。便挥舞刀剑,出云幻月而来。

        甫一接手,方知魏文仲厉害,那云龙锤来去甚急,龙吟虎啸,直将林木飘摇,翠叶乱舞。两人只得仿效螽斯蛰伏,单等时机。

        那魏文仲杀得紧了,依旧不胜,暗中急切。但见二人剑痕流星,刀刻香兰。交织如天衣。那魏文仲偷袭数次,都被挡了回来。忽听鸣桴阵阵,似有狼群嗷叫,飞鹰嘹唳。魏文仲未经流沙,不知个中景象。而阚月两人久居荒漠,闻此悲壮声,不禁泫然泣下。沙塞枯城,历历在目。

        魏文仲只顾取胜,未觉有异。战了数合,二人心绪激昂,相顾一眼,登时变了招式。但觉宸象万千,时而云垒沙幕,时而纱月含情。魏文仲左支右绌,只得连连后退。将士见了,都齐声叫好。

        这随心叫好,却激起魏文仲昂扬斗志。因见二人如连环锁,想着若斩了一个,另个必败。由是立举双锤,单攻阚月。那陈曦自是死命相救。这主客换了座次,局势登时改观。便是那阚月升碧落,下黄泉,魏文仲也是紧紧跟随。

        曹钦再旁看得分明,连连颔首。又见阚月不支,那云龙锤又猎猎生风,恐误伤了他,便喝令文仲住手。

        那阚月只觉心疲意懒,四肢乏劳,只叹魏文仲技击高超。因对魏文仲道:“我兄弟两个纵横沙疆,竟不见如此身手。如今输得心服口服。”魏文仲约略谦让几句,但自负流溢在外,无心遮掩。又请曹钦下令,救出夫人。

        那曹钦却是摇头,急得魏文仲大叫:“舅父食言不成!日后俺也不听将令,恣意进退。”曹钦见他急了,连忙好言抚慰:“军令如山,怎能随意更废?我是给你寻个帮手,一时大意,中了敌人诡计。←百度搜索→”魏文仲这才放心。

        曹钦将矢破敌唤来,令他携同魏文仲前往,又嘱咐两人行军谨慎,勿要恋战。两将领了兵符,各引军马设伏。

        另说那山下鸿吉破了葫芦城,但教士兵巡逻,又张榜安民,秋毫无犯。

        报闻说城主仇引已死,山下鸿吉怜其忠义,便属下安厝,任官民吊唁。一时长龙贯城,珠轩玉勒,败衣破履,见到仇引尸身,莫不怆然泣下。有盲瞽拉弦者,坐于灵堂吟唱,回雪瓢香,哀婉凄厉。

        僚属恐民生变,欲假兵驱逐,山下鸿吉笑道:“某但能入城,便能治城。些许屑小,岂能成事?且城中多安民,我等顺应民心,彼以为我辈能忍能让,有古贤者风,乱从何来?昔冯谖买义,今我卖情,何反之有?”依如其故,不加干涉。

        山下鸿吉自骑骏马,登楼展月。因觉凉风习习,便不觉思念故土。取来阳平酒,自斟自饮,喝了几杯,已有三分醉意,便命青衣铺纸,红袖研墨。观星月而忆《风操》,笔下如走龙,洒洒千言。而纸张已尽,意犹不觉,乃命婢女背立,以罗裙素衣为纸,酣畅其文。

        闻墨香飘散,不禁大喜。不顾墨迹未干,延揽在怀,命饮三杯。婢女不胜酒力,乞求饶恕。山下鸿吉大笑,命左右取来长剑,各分美女,在城楼舞剑,堕马倒悬,倩鸾香影,一如诗仙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忽有士卒来报,三条闾直已将芍药抓住。山下鸿吉大喜,因屏退美婢,取来芍药画像。摆案焚香,正襟危坐,俨然一倜傥才子。

        却见芍药来,绯裙绿裳,俨整庄丽。衔霜发髻碎花钗。带露含情,凝愁浅叹。只道是真真在世,二乔重生。因手执画卷校对,竟比画美十分。

        芍药见他风流倜傥,披雕章锦绣,挂君子长剑。香墨萦绕,澄堂散乱,虽知他是东岛大将,心中亦恨他不起。因嗫喏低语:“敢问公子姓名?”

        山下鸿吉听那银声脆语,不禁忘却王令,一时醉在当中。芍药惊诧,单凝目细视,四目相对,两对桃花。山下鸿吉退步躬身,自报姓名。陈言所处,具是爱民如子,不曾屠戮。

        芍药莞尔,只觉他有趣,与东岛别将,大相径庭。二人缄默良久,凉夜迟迟,深情款款。那山下鸿吉忽问道:“姑娘可曾读过坟典经部?”芍药称读过,因谈了三坟五典,七经八部。不觉相见恨晚,具引对方为知己。

        忽有东岛王使前来,手执敕书,教山下鸿吉即刻派兵,将芍药送至柳阳城。芍药色变,素闻亚多古麻吕贪恋美色,自己往去,不啻入了魔窟。欲求山下鸿吉,转念想,君臣相对,臣必从君。且两人初相识,他未必肯背叛君王,而袒护一女子。因而凄叹数声。

        山下鸿吉却推脱道:“天色已晚,开城拔营,恐有流寇乱军袭杀,不若次晨初日,再往遣军前往。”那使者道:“王上有令,但教芍药送至,余者听天由命。”

        山下鸿吉无奈,忽见案上澄心堂纸,心生计策。因命婢子取新纸来,提笔纵墨,龙腾虎跃。转身付与使者,称道:“使君将信送至,王上自会体谅。”使者以为真,执信而去。

        忽觉夜半生风,衣摆蹒跚,愈觉佳人妩媚。芍药仅着薄衣,不胜夜寒。山下鸿吉乃执手城阶,来到熏香暖阁,但见鸳绮铺案,文练床帏,罗幌流苏,美艳至极。山下鸿吉因命娇女生炉,加添瑞脑兽炭。煮零露香茗,与芍药对饮。间或言谈往事,不胜唏嘘。二人在屋中软语温言,不胜欢快。却令那魏文仲百般牢骚。

        且说那魏文仲引军来到金枭岭,因见此地葱蒨森茂,险峰俊谷。极宜埋伏人马。因令众军隐蔽,但等芍药行径此地,便率军夺人。自黄昏至夜半,魏文仲连派斥候查探消息,只报有柳阳城使者来还,并不见夫人芍药。魏文仲不禁大怒,正闻马蹄声起,正合魏文仲心意,不问来人,甩出流星锤,正中肺腑,那骑者当即殒命,落马而死。

        矢破敌怪他莽撞,怪道:“若此敌斥候,惊扰大军,我等如何脱困?”那魏文仲昂声道:“便有百万大军,俺也能斩将刈旗,溃围而出。”两将吵着,却有士卒进前,呈上书信,称是从使者身上搜得。

        矢破敌急命士卒点起松明,将看了一遍。知道今夜等候,必无结果。矢破敌命众将安歇,只派一队人马守夜。那魏文仲回到营帐,越想越气,只似那山下鸿吉故意耍人。因纠集部曲,要强攻那葫芦城。

        矢破敌方要入睡,却听营外噪杂,拉来士卒询问,得知魏文仲要取葫芦城,不禁顿足:“竖子寻死,还要赔上五百性命!”忙令骑兵阻拦,自己却在辕门候着。

        那骑兵果没拦住,但见魏文仲骑着白马,手提云龙锤,汹汹而来。但见老将挡路,不得已勒缰下马,拱手道:“请将军让路,俺心中难受,非破了葫芦城才解气。”矢破敌强压怒火,只道:“少将军勇猛彪悍,百年不遇。然而军旅之事,非凭暴虎冯河。若是轻进,必为贼将所败。”

        魏文仲不听,执意前往。矢破敌大怒,命左右取来养由弓,搭上金簇凤羽箭,道:“若少将军执意前往,乃斩杀老夫,便可自行前往。”魏文仲怒目圆睁,高举流星锤,道:“老贼,你只道我不敢杀你么!”

        士兵见状,面露戚戚神色。忽某人跪地,众卒景随,尽求莫要残杀。矢破敌大叹数声,让开去路,因道:“少将军去只管去,只是冤魂莫寻老夫便好。”当下移步离去,不复顾问。

        却觉寂寂无声,纤辉委照。魏文仲立在马旁,久思难抉,因抓来士兵询问:“你说去得去不得?”那士兵面有惊俱,迟疑不语。魏文仲喝问再三,复以生死胁迫,士兵方道:“葫芦城八万人马,我军止有五百,即令敌军任由我军宰割,亦得个把时辰。若是去了,只消一阵箭雨,我等便悉数殒命。”魏文仲闻言,因撇开士卒,掷流星锤在地。喳叫数声,道:“俺不去了,俺不去了。”因将马匹遗给士兵,也不管自家兵器,径直进帐酣眠。便有牛蚊虎蝇,切擦弹唱,也叫他不醒。

        另说柳阳城,那亚多古麻吕久等不来,因升城眺望。但见星斗差池,婵娟蒙纱。瑟瑟凉风,侵入骨髓。直纱美子已安睡,独有甘蓝守着,因难禁金风,咳嗽不止。亚多古麻吕恐她伤病,忙令左右取来虎豹纹衣,亲自为她披上,歉然道:“凄风寒夜,令美人瑟缩,是寡人过错。”

        那甘蓝深夜不眠,并非承报东夷王主的恩情,只想早日见着姐姐。因见亚多古麻吕如此言说,倒也心舒意畅,因道:“妾身为驽马,王上乃龙驾。自知驽钝非骐骥,承蒙不弃,仍令妾身寓值,安敢哎叹?”

        那亚多古麻吕大笑,称甘蓝言语,如淮南蜜桔,久吃不腻。而苦等使者不来,心中急切,复派使者往葫芦城。甘蓝见他毛躁,知他心中念着芍药。自己亦是思念,可一想姐姐将落尘垢,委身东夷,不禁灵台坠露。

        亚多古麻吕只道她是嫉妒,恐添新女,将旧人冷落。因贴耳磨腮,道:“美人笑如清辉,缘何不快?莫非担忧寡人始乱终弃,另夺新欢?”甘蓝忆起青史当中,红痕腥迹,帝后妃嫔多遭刀斧,不娇躯猛震,禁连称不敢,道:“自妾身来投,屡承恩波。竭忠效死,不有遗力。王上广纳妃嫔,繁息盛裔,正合臣妾心意。”

        因褪下皮裘,交付左右。换了身石榴花红绮罗裙,紫罗凌云衫,蹲身奏请:“夜色凄冷,臣妾舞步暖身,王上可悦目移情,忘却那心焚事。妄自揣王命,吾主勿怪。”亚多古麻吕大喜,因背靠女墙,看她甩袖起舞。但见玉轮扶云,漫撒寒辉。甘蓝移步凝神,玉颜倩影,般般可妙。

        舞罢《白沙》、《玄岭》,那鼻头沁香汗,光亮可鉴。自取衣裘披上,长揖谢恩。又云凉夜侵人苦,恐染寒疾,请东岛王移驾玉楼,避这寒风。那亚多古麻吕自无不允,执手下阶,来于府邸。

        烛光绰约,翠巾红帷。那甘蓝娇羞不胜,似梨花携着红霞。看得亚多古麻吕心猿意马,因握住纤腰,翻身入太虚,一番巴东**,塞北霓虹。笔者无心书闺闱,自请移步兰陵笑笑生。

        另说山下鸿吉与芍药谈诗论画,言古道今。见识注解,竟是般般一致。天蒙蒙亮,犬声鸡啼。两人倦容满面,那芍药的桃李容颜,略约失色。

        山下鸿吉自惭不已,言道:“经夜不眠,乃令佳人困倦,失颜落魄,少了几分光彩,反教明珠耳珰声色。”芍药双目生烟雨,风姿云髯,款款如昔。顾首细瞧鸿吉,又念平明将诀,不禁长叹,道:“逢得公子,小女再无遗憾。只叹日后相遇,再无这般亲昵。”因以目示意,希冀他能看懂自家心思。

        山下鸿吉黯然无语,只听门外高呼:“王使来见。”芍药心愈惊,避在山下鸿吉身后。涩然来堂,心绪错乱如团麻。

        王使自袖中取出敕书,念道:“乱臣鸿吉,未听王命。敢押上使,断不从命。寡人发书切责,念是旧臣大将。速将王使、芍药送至柳阳城,不则収系于狱,诛灭九族。”

        山下鸿吉怪道:“使者已命发还,往告王上。上使可遍问城中士吏,并无扯谎。有斥候来报,路中有楚军残部,或是彼杀害王使,反诬陷于我。”乃唤来四门守丞、三班衙役,俱陈说王使已去,非是将军所杀。

        王使方信其言,又令山下鸿吉点校人马,命一骁勇将军,押芍药往柳阳城。芍药闻言,不觉花泪沾襟。但看玉颜悄怆,春面也生灰云。

        山下鸿吉略无良策,却是佳人可怜,王命逼迫。正落得个前狼后虎,进退两难。心中计较得失,衡量利弊,便将平井泽雄唤来,点来三千兵马,取来蔻辗华盖车,扶芍药上车。令车夫徐行,一路送至东门谯楼。取出怜月娇荷扇,却是沈檀香木,鎏金精雕,递与芍药,道:“昨夜与君言谈时,心思辗转千余次。送与足下。此扇乃家中瑰宝,产自沿南,去今已有三百年。家人约定,此扇但赠儿媳,虽红颜知己,不能中得。经彻夜长谈,便知心系君处。”芍药收笼袖中,扶轼称谢,灿然落泪,送行士卒,莫不凄楚落寞。

        一路丘荒原芜,芍药坐在车中,但觉四下寂历,幽情漫野。行至金枭岭,丘陵陡立,树木繁深。风息渐冷,侵入薄衾。芍药因命从侍取来毛裘,披在肩上。土人称有野人在此逡巡,摘浆果,猎雪兔。但未尝伤人杀畜。

        平井泽雄观此地险峻非常,鸟雀徙倚,晦暗清幽。知此地凶险,非久留之地。因命士卒速行。不走数步,林中射来冷箭,正中平井泽雄眉心,贯脑而死。

        忽听林中杀声震天,人影树荫,宛若魑魅。芍药坐在车中,只道遇见流寇,心脏噗噗,双颊落汗。因持扇张望,目光凌乱。时东岛军已无主帅,涣然如散沙。又听林中哓哓怪叫,如怪鸟奇兽,更无战心。

        那魏文仲挥舞流星锤,只顾自个痛快,忘记搜寻芍药。麾下士兵亦如凶狼猛虎,杀溃东岛军士。矢破敌手挟长弓,频发飞矢,俱中鹄的。单令两名士卒持刀守卫,以备散卒来袭。余者都追杀敌军,不在话下。

        那矢破敌见道中华盖车,快步进前,果见芍药在里中,惊泪愁容,娇躯瑟缩。因拱手道:“芍药莫哭,某乃矢破敌也。”芍药猛视,不由欢喜。起身欲力,忽觉四肢乏力,如震羽忽息,忽坠于野。倒在车中,奄奄睡去。

        矢破敌乃坐于驾前,欲驱车回楚营,忽有士卒来报:“魏将军有难。”因细说如此。矢破敌热血昂志,手握长弓,暴喝一声,竟将芍药惊醒。欲知文仲姓名,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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