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秋（三）朋友

下午的时间，桑姑姑会让各自组里的桑桑们下山去分馃子和年羹。

        跟桑桑一组有殷然、许红、小香梅和团团，她们负责去西山头的水茧村分发，每人提一个大篮子，小河年纪小，篮子里就装得少了一些，但还是沉甸甸的，小河需要侧过身走路，篮子才能少些摇晃。

        从山上走下来都费了小半天，到了水茧村，都能看见有些人家的烟囱头里冒出阵阵的炊烟来。到了村里，就要各自分头行动了，年纪最大的许红拿出四只红色的藤环，说：“素眉交代了，村里光棍老汉多，我怕姐妹们遇到些坏心眼的，要是谁敢动咱们，就把这个藤环套在他手腕上，不用很用力，只要碰到他的手腕，藤环就会飞起来扣上去。我以前碰到过，被我这么一弄，那人马上就会被麻晕乎了，我再取下来，接着放在身边。现在……除了小河，咱们一人拿一个。”

        小河不解道：“为什么我没有？”

        “你那么小，没有人会对你下手的，等你长个两三年，再给你配。”

        五个姑娘向不同的方向去了，小河停在第一户人家的门前，门外的春联应该是新写的，字迹弯弯扭扭，爸爸可比这写得好看多了。她鼓起勇气敲开门，是个和眉善目的大娘，小河在心里莫名地缓了一口气。大娘说，自己有个儿子在上海上大学，今年过年估计回不来了。小河听大娘说了一阵，给大娘递了一纸包的白馃子，又从篮子里那一小盆野菜羹中舀了两大勺到大娘的碗里，招招手说自己要走了，大娘匆匆跑进屋去，又跑出来，塞给小河一纸包的东西。“这是兰儿姨亲手做的土红糖，你拿着吃，暖身子活血的。”

        小河笑着朝兰儿姨鞠躬，把红糖放进了篮子里，又敲开了下一扇房门。

        第二扇门打开，是个面貌凶狠狠的大伯，不过他心眼应该不坏，倒是冷冷的，把东西收下就关上了门。

        接着，是第三户、第四户……

        到最后，野菜羹都被分完了，白馃子还剩下两个。小河打算启程回去，忽然，在原先经过的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

        小河的胸膛里忽然传来的剧烈的跳动声，她低下头，想匆匆过去。可是那道目光像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她，并一直追着她。

        她停了下来，把手伸进篮子里，取了一个白馃子，站在五步远的地方，示意那汉子过来拿。流浪汉直勾勾地盯着，不知是在盯那个馃子，还是盯着女孩。他把那只灰黄的手伸向她，周围静悄悄的，狭窄的村巷里一个人都没有，小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流浪汉笑了起来，发出一些“呜呜咿咿”的声音，应该是个哑巴。他的指甲里塞满了泥垢，指尖慢慢爬上小河的手指尖，小河感觉到了不对劲，把馃子往他手里一放，直接往后退去。却不想，这汉子抓起女人来身手灵活得很，直接扑上去拉住了小河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了小河的腰。小河失声尖叫起来，却一个人也没有出现，她被一把擒抱了起来，双脚在空中乱踢着，像无助摇曳的两根幼嫩花茎，小手小脚，根本敌不过一个哪怕饿了几天的男人。小河不顾篮子中还有东西，把手一甩，将篮子往那汉子的头上砸去。他像是被惹怒了，用了更大的力气钳制住她，把她往巷尾拖去。

        她被勒得几近窒息，恍惚中出现了一些幻象，一群人俯视着自己，有父母、有朋友、也有陌生人，他们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对着自己指点、嘲弄。

        耳畔“梆”的一声，那流浪汉突然松了手，又是“梆”的一声，他忽然捂着头，蹲下来痛苦地挣扎着。“快跑！”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河匆匆捡起了地上的篮子，没命似地逃出了小巷。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只见头顶上忽然飞下来一个身影，小河被吓得一个大跳。还没缓过神来，就被那人抓住手腕往山上的小路逃去。是一个姑娘，扎着两条辫子，个子不高，脚步却飞快。

        一路上小河的心脏似乎要蹦了出来，直到前面带着她跑的那个姑娘也筋疲力尽，两人也终于逃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歇脚。那姑娘刚把正脸转过来，小河便忍不住叫出了声。

        “秋秋！”

        秋秋一边喘着气，一边摆摆手让小河坐下休息。

        小河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一看到是秋秋救了自己，连忙跑上前去抱住了她，细嗅着她肩头淡淡的松香味，小河的心一点一点地安置了下来。

        秋秋回抱了双臂，轻轻拍打着小河的背脊，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少女。

        “今天我给静屏闹了事，她不让我去送馃子送羹。我偷偷溜下来的，不敢绕村里，就在各家各户的檐头上窜来窜去，没想到就碰见你了。我直接往他头上扔了两颗石头，然后……”

        “你……”没等秋秋说完，小河松开了怀抱，“你怎么下得来……我们是脚上扣了环，才能突破密林里的屏障的，而且这些脚环是桑姑姑特地保管的。你没被准许下山来，怎么可能得到脚环？”

        秋秋一边走一边笑道：“我要是想下来，谁能拦得住我，再说……”她忽然凑到小河的耳边小声说：“我发现了一个屏障的漏洞，有一条小路，不用脚环也能下山。我们现在走的这条，就是我刚刚下来时的那条路，也是我以后逃跑可能会经过的路。”

        小河惊得差点没“啊”出声来。

        两个姑娘一路慢慢地走回山里，暮色中，远远地能看见山窝里飘出阵阵炊烟，一声高一声低的山歌在几个桑姑姑口中唱着，呼唤着归来的桑桑。

        小河一路上都抓着秋秋的手臂，快要到的时候，她晃了晃秋秋，小声问道：“秋秋……”

        “嗯？”

        “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好朋友？”

        少女转过头来，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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