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诱荔枝
医院外科室内，荔初意红肿的脚踝已经得到处理，现在被敷了药，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
给她诊治的林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带着厚厚的黑色小圆眼镜。
他跟荔初意的妈妈是高中同学，没调来邶市之前曾在朝城工作过一段时间，倒也算是看着荔初意长大的。
林医生面容严肃，他紧紧皱着眉头，在电脑上操作开药。
沈序白站在荔初意的身后，让她的背部靠着自己。
他垂眸，荔初意正襟危坐的样子有点像被班主任批评的小学生，难得在她的脸上看到等着挨训的心虚表情。
林医生声音尤其严厉：“你可真是胡闹，脚都肿了还不快点来医院，还跳什么舞，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林医生的小眼睛从眼镜框下抬起，状似无意地瞥了沈序白一眼。
他忽然能理解荔初意的心情了，这小老头看你一眼，连他都有种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误，大祸临头的感觉。
沈序白食指微弓碰了碰鼻子：“林叔叔，很严重吗？”
林医生竖着眼睛，神情责怪，语气冷冷：“倒还能走路。”
荔初意翘着唇角，知道林医生一向关心她：“林叔叔，你就别吓唬我了，我下周还要重要的项目要参加呢。”
林医生手里叠着打印好的医药单，一个个签字：“什么项目重要过你的身体？你这都第二回了，好几年前也是这只脚这个位置，我怎么跟你说的？”
荔初意缩着脖子，顶着林医生严酷的目光。
战无不胜的荔大小姐难得不好意思，重复着林医生几年前的话：“不要仗着年轻不注意，以后再犯再疼。”
林医生把单子推到桌上，开始赶人：“赶紧给我回家躺着。”
“看你这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医生的小眼睛快速瞥了沈序白一眼。
沈序白哪能看不出小老头的意思。
看似在念叨荔初意，实则在透着深深的埋怨，责怪沈序白怎么没有好好照顾他家小姑娘。
沈序白竟也生出刚刚不应该仍由荔初意在小天台跳舞的亏欠感。
他弯下腰，有力的手臂环过荔初意的腰，把她公主抱在怀里。
沈总今日也做了回乖学生，认真地听着林医生的嘱咐。
荔初意单手环住沈序白的脖子，朝着林医生举着手发誓：“林叔叔，绝对没有下次了！”
林医生刀子嘴豆腐心，读书的时候曾对荔初意的妈妈有着惺惺相惜的好感，从荔初意来邶市就一直对她多加关照。
林医生抬着眼镜：“再有下次，找别人医去，我看不了。”
荔初意笑嘻嘻地点头，跟他说再见。
跟在他们身后的贺宇，拿着医药单去缴费拿药。
荔初意打着喷嚏窝在沈序白的怀里，他今天走得很快，没几步就到停车场，然后把她稳稳地放到黑色宾利后座。
车内很暖，荔初意忍不住舒展全身。
她打着哈欠，喃喃道：“再也不下凡了，仙女下凡果然是来渡劫的。”
她倚靠在车壁，极度放肆地把伤脚放在沈序白的大腿上：“医生说了要吊着。”
沈序白为了让她舒服，把她另外一只脚也放了上来：“你之前也伤过脚？”
荔初意掏出手机，一个晚上没看手机，群里全是同学发的各种校庆轰炸信息、视频。
荔初意回复着信息，头也没抬：“嗯，就高一那个晚会。”
沈序白：“为我们那届高三毕业舞会准备的那次？”
荔初意手指飞快地刷着信息，外放着叶佳妤发过来她们舞团表演飞天舞蹈的视频。
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序白看到她圆润而粉红的脚趾蜷缩了一下。
他怕她冷，拿出西服外套避开伤处，放缓动作地盖了上去：“为什么？你那次不是跳得很好吗，第二天都差不多全校闻名了。”
荔初意视线还是黏在手机屏幕上：“全校闻名？没想到你还挺关注我。”
沈序白伸出手盖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别玩了，伤眼，天天都盯着图纸还不够。”
荔初意按熄手机，变幻的路灯在沈序白脸上打上好看的光影，将他笼得像在白色灯球下看她们排练的少年。
她现在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在退台的时候摔了一跤，可能是心不在焉吧，因为之前每次排舞，沈序白都会在角落看着她们。
台下那么空旷又没有其他人，他又是风云人物，舞团小姐妹又老爱吹他的彩虹屁。
搞得她排练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就看向他的方位。
后来渐渐地就形成了这个不好的习惯，在跳舞间隙视线总爱不受控制地寻找台下的他。
高一晚会那次，她当然也改不了这个臭毛病，舞蹈表演的中间看他座位空荡荡的，下台的时候心不在焉直接踩空几个阶梯。
荔初意捏着手机，对着他黑亮的眼眸。
荔初意冷哼一声，她才不告诉沈序白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不然得让他得意死。
荔初意语气淡淡：“下台的时候踩空了。”
沈序白收起她的手机：“所以还是少玩手机吧。”
不然容易眼瞎踩空。
荔初意伸出没有受伤的脚，朝他的小腹踢了一下：“你才眼盲。”
沈序白握着她乱动的脚：“你之前排练的那个剧，嗯？”
他想了想：“女王与……金丝雀？”
荔初意觉得叶佳妤这羞耻狗血的台词，从沈序白这个大冰块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透着一种诡异感。
她直接笑出声：“佳妤要是知道她的剧本能给恒基总裁记得，可得把尾巴翘上天了。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那个剧本名字叫《女王殿下与她的娇弱金丝雀》，沈老板要投资吗？”
荔初意自己说完名字都替叶佳妤感到尴尬，脚趾抠地。
沈序白的大手温裹着她冷冰冰的小腿：“没什么，觉得你演得还不错。”
荔初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们这个剧胎死腹中了，后来没过学校审核，你去哪看的？”
沈序白：“你们天天在操场排练，有时候经过就看过了。”
荔初意仍是疑惑：“哪有天天？”
小王开车又快又稳，很快就从医院回到了西青庭。
沈序白一副不愿在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上聊天的表情：“明天周末，我喊王妈过来照顾。”
然后话题就轻轻松松转到了如何安顿王妈上去了。
荔初意洗完澡，香喷喷地躺在床上，小腿下被沈序白塞了个枕头垫高。
荔初意摸着自己干净的滑溜溜的脸蛋，刚刚还是沈序白帮她卸的妆，洗的澡，吹的头。
他倒是难得当一回二十四孝老公。
她听着沈序白在客厅忙忙碌碌的声音，觉得今天过得有点不可思议。
一切既像旧事重演，但又好像内壳重生，截然不同。
她回想起自己高一那次的脚伤，从那么高的台阶踩空可比今天疼多了，林医生直接就给她上了石膏。
她疼到泪水直流，林医生那天也是紧皱眉头，不知所措到跟哄小孩一样掏出一颗奶糖给她。
那段时间恰逢林茉茵生日，荔明德跟林曼静带着她一起出差顺便庆生，即使没有演出，荔初意也懒得跟他们一起外出。
她拄着拐杖，被司机载回了只有佣人的家。
她爱洁即使受伤了也要洗澡，那天可没有今天的好待遇，都是她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拆发卸妆，瘸着腿擦身。
反正最后狼狈到不行，期间数次磕到伤处，疼到眼泪直飙。
只有嘴里含着林医生的奶糖是甜的。
荔初意手里握着水杯，里面装着沈序白刚刚煮的姜汤，一人一杯，怕今晚吹风受凉。
从指尖传来的热度，暖暖地侵满全身，她觉得有什么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破开，心口鼓鼓涨涨的。
荔初意含着一口姜汤，熟悉的辛辣味，但是尾调居然奇异地品出一丝甜。
好像比林医生给的奶糖好吃。
沈序白进屋的时候就发觉荔初意眼神亮闪闪地喝着姜汤，好像在喝什么好东西一样。
他一向不喜欢喝姜汤，辛辣呛喉，如果不是为了哄荔初意喝下，他才不会喝下这犹如毒药一般的东西。
沈序白伸手碰了碰她的额，想看她是不是被风吹傻了。
荔初意把杯子递给他：“你加糖了？”
沈序白简直怀疑两个人喝得不是一个东西：“没加，你是不是被风吹到味觉尽失了。”
荔初意迅速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幽暗的床头夜灯，盖上被子遮住脸：“睡觉，睡觉！”
她身侧的床垫陷下一角，沈序白躺到床边。
因为脚伤，荔初意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上好看的纹路，听着沈序白平缓的呼吸声。
荔初意意识渐渐困顿，忽然感到沈序白翻了身，侧身正对着她，狭长透亮的眼睛像是把人罩住。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撩人的磁性：“好好养脚，西呈的项目不急，还有时间。”
荔初意眨了眨眼，这还是一直压榨她的沈·黑心·铁公鸡·资本家吗？
然后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
她听到沈序白极轻地清了清嗓。
“今晚的报酬可能没那么快给到你。”
“报酬？”
“……你的画。”
“本仙女下凡图？”
“嗯。”
荔初意在黑暗中舔了舔嘴角，姜汤真还挺甜的。
她把头蒙在被子里面，疑心自己可能真的味觉尽失。
下次骨科复诊得顺便挂个神经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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