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只欠东风
第六章·只欠东风
夜，被月的血色点燃，漂浮不定的几片云也如同火烧。
方才黑雾缭绕，众人虽如走兽四散，如今黑雾一散，血月露出，加上鬼蛟显形而出，见者无比惊恐万分，有甚者颤抖地抱着柱子放声大哭。沈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正前方的廊桥中间，而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沈老爷早就不见了踪影。
沈棠坐在廊桥的栏杆上，身后是一片火色的云彩，云彩的正中那血色的月偷偷露出了一角，照着美人明眸皓齿，顾盼生风。沈棠见我向他跑来，向我喊道：“怎么，先生打不过就想偷跑吗？”
我心想这沈棠是不是在家里受气受够了，出来四处找人撒气呢。好像不笑我一下他心里不痛快一样。我心里清楚得很沈棠作壁上观，激我不过是少年顽劣，好在我无尘仙君最好不过脾气，我、不、跟、他、计、较。
“你看我打不打得过！等我收拾完他我再来收拾你。”
我撸起袖子，抄起手中紧紧攥住的缚仙索就往鬼蛟的脑袋上套，缚仙索毕竟是个仙物，有几分灵性，我只轻轻一甩它便循着鬼蛟的方向飞去。
沈棠颔首，笑道：“我可等着了。”
赤霄朝我奔来，可一见我手中挥舞之物，朝我大叫几声，以表内心的愤懑，意思是缚仙索是他的东西，怎么用来对付这么个玩意儿了。
只见缚仙索在半空中割开一片混沌之色，缚仙索灵光乍现逼得鬼蛟节节倒退，无奈鬼蛟的爪在地面行动实在困难，我趁机拨动一下缚仙索，将那鬼蛟逼到假山后面小树林前。
我心道这缚仙索不愧是灵物，用来扣赤霄果然是屈才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它！哈哈哈，我就说天无绝无尘之路。
“君上你说我坏话的时候声音能小一点吗，你笑的声音我不想听都能听见。”赤霄汪汪地向我抱怨道。
“赤霄，快来帮忙。”我借着仅仅能使用的移形换影很快的在假山与树林间游走了一圈，缚仙索牢牢地围成一个圈将鬼蛟困在其中，我怡然自得地在圈的中间把缚仙索打了个结，拍了拍手，示意赤霄把剩下的绳子咬住。
缚仙索的灵力对原来本仙君来说不值一提，对赤霄来说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的存在，用在老鬼的身上就可见其强大的灵力。缚仙索所在之处形成了数千道光圈，层层缚住鬼蛟，而鬼蛟挣扎之际，只要有皮肉碰到缚仙索形成的光圈就会被灼烧。
我搓搓手，爬到假山的最上面，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着美人喊道：“美人，鬼我给你捉住了，你说我打不打得过啊~”
鬼蛟怒目圆睁地望着得意洋洋的我，可惜他动弹不得，不然他一定会把正在肆无忌惮玩弄他胡须的我给踩个粉碎。我一边把玩着鬼蛟的胡须，一边拍着鬼蛟的脑袋，愣是他再生气他也只能瞪着我，被缚仙索灼烧的它无力吼叫，而对于我轻佻的动作，它也只好喘着粗气忍着。我看它这个窝囊样子可真要捧腹大笑。
“哇，神仙！先生是活神仙下凡，此等鬼祟先生都能降服。我等实在感激……哦不，敬佩、敬佩。”沈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与先前的神采奕奕相较，他这番可称得上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了。他后面还藏着几个拽着他衣角的小妾，皆是被这等场面吓了个半死，可一听沈老爷子说妖物被降服了，纷纷出来看热闹，直到看到妖物被牢牢困住，一个个站了出来夸我是活神仙。
“活神仙不敢当，我可就是个算命的。”我应付着沈老爷的虚情假意，目光在廊桥上停留片刻，怎么也望不见沈棠。心想着方才他不是说任我收拾吗，怎么这会儿就跑没影了？我堂堂仙君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了。
“此番先生为我沈府立了大功，我沈家定不会亏待了先生。不过还请先生将这妖物收服，好让我等安心。”沈老爷指了指我旁边的鬼蛟，又望了望我。
我正愁着这只鬼即便收住了那我也不能就用链子困住它啊，还是要劝它走，让它心甘情愿地离开沈府，才是最好的选择。想到此处，我拍了拍老鬼的脖子，说道：“咱们讲讲道理哦，现下你也看得出你被我困住了，我也无心要伤你，若你现下答应我离开沈府，我这就放你走了。”
“先生，可不能放他走，若他回来寻仇，岂不……”沈老爷一听我要放他，连声阻止。
“你放心，它既然当初并无害你之意，必然也不会浪费自己的修为去害你。”我让老爷子放宽心，又转头对着老鬼说道：“缚仙索的仙力太强，我怕你撑不了多久，快些应了我也好交差。”
鬼蛟进退两难无奈之下只有妥协，我见他答应了，便连忙让赤霄松了缚仙索的结。
“既然我捉过你，我就还有能耐再捉到你，所以你赶紧走吧。”我将缚仙索收入袖中，泰然自若的好像我面前的不是一只体态庞大的鬼蛟一样。
鬼蛟化为人形又是一老者形象，相比之前穿得衣服，眼前这身玄衣看上去顺眼多了。老者向我拱手行礼，说道：“无尘仙君不愧是无尘仙君，原来是那样，如今自然没变。”
“过奖过奖。对了，我也不知道你主子是哪位大仙，也不想知道你盯着沈棠是何用意，若你等伤人性命，就算我再大度，也必会锱铢必较。”
老鬼听我此番，眸底闪现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摇了摇头，说道：“无尘仙君，其实我先前巴不得见你落魄，后来我倒是也想通了。能有不同寻常的命数无非就是因为我认识了你，当然我也不会后悔认识你，若没有你的提携，我早就湮灭在这濯濯尘世之中，沦为循环往复的草芥。前几日幽冥之镜大开，我终能重见天日，路过沈府多少是因为……”
老鬼向我身后望了望，忽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你若能这么想我倒是没有什么好宽慰你的，当年的事情我多半记不清楚了，都……五百年了。前缘既断，各自安好未尝不是好事，你既沦为孤魂野鬼，该回你应去的地方吧。”
“临走之前我还想提醒仙君一句，“老鬼走近我几分。
我警惕地望着他，他见我此状，在我耳边说道：“仙君不用担心，区区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仙君，那位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老鬼话音刚落，沈棠一袭红衣翩然而至，问我道：“先生，你与那妖物说些什么，倒也说于我听听……”
“没什么，他夸你好看呢。”我道。
“当真？”他向我问着，目光却在老鬼身上游走，“先生怕不是在说笑？”
我送完老鬼之后，跳下了假山。赤霄也跑到我身边来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躺着，这收一次妖想必也累坏了。
“棠儿，方才你去哪儿了，我怎么也看不到你。”沈老爷一见沈棠来了，先前的所有阴云一扫而空，关切问询着沈棠，“棠儿可是受了惊，有没有伤着？”
沈老爷子这么一关切，身边的妻妾们倒是端不住架子了，也都知道沈老爷疼爱这个宝贝二儿子，这也太过分了啊！就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些姑婆们凌厉的眼神仿佛要在沈棠瘦弱的身上挖块肉，若是沈老爷子不在场，那沈棠可是要被他们奚落了。
“我没事，劳烦爹爹挂心了。”沈棠笑着回应老爷子，却又不把眼神放在老爷子身上，转而过来有意无意地瞥我一眼，“先生将棠儿护的很好。”
那一眼也不知是何种意思，只是明亮的眼波里掺杂着一丝温柔，一眼便酥了我半颗心。
老鬼一走这月色也恢复了正常，直到老爷子宣布看热闹的可以散了，府中的众人也散个七七八八，沈棠看似有话与我说，把我引到他门口，可无意中瞥到了沈老爷子，却把门阖上了，与我说先生今夜辛苦了，明日他定然给先生讨个好处，不会亏待我的。
我这刚想要他赔我今日失礼之罪，却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一扇门之隔让我想起先前那半壶酒来，记不得被我放哪儿去了，想着明日定要再讨点酒来品。
门口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我从二楼的隔栏张望过去，这月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泠狡黠之态，躲在半片浮云之后。褪去了先前的灯火曈曈，这温凉如水的月夜也挺好看的，人间的景色与九重天上相去甚远，没有那些精雕细琢下金殿的气派，偏偏安于一方细腻别致的情调，也算是不错的。再想起隔窗相望的屋中烛影昏黄，其中佳人不知是睡了还在辗转反侧，心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梦我，心中便是美滋滋的。
我一时心痒去树上取回那壶酒时，酒已然凉透了。面前的小窗不知是不是刻意漏了一丝缝隙，透过小缝借点月色望进去，飘动的帐幔后隐隐侧卧着一个人，即便看不真切，却想必是极美的。
在沈府的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就被屋子外叽叽喳喳的鸟给叫醒了，沈老爷叫人给我收拾的房间在前面的漱心堂，正巧在沈棠小屋的对面，一开窗就能看到他的房门还有屋后满园的海棠花。
赤霄还在我床下面打着呼噜，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微弱的叫声，兴许是梦到吃什么山珍海味了，棕红的鼻子一动一动的，流了一地口水。我伸手去摸摸他爪子上的肉垫，软乎乎的又比人的体温高些，摸起来十分舒服。平时赤霄是不给我摸的，也许是他小时候我常常喜欢把他抱在身上摸他的肉垫的缘故，长大了之后的赤霄一来我是抱不动了，二来他也不给我摸，说是丢了他的面子，无奈我就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才能摸摸。
我一边摸着赤霄的爪子一边心里念叨着，要是我的大侄子天帝他闲暇时刻能借着觅天镜望我一眼，看到在人间的我如此快活得意，会不会在被我气个半死。我正想着大侄子恼羞成怒，准备骂我臭不要脸之时，屋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门上扣响三声。
“先生，老爷喊您用膳。”
大概是听到了”用膳”两个字，先前还在我脚底下睡成死猪的赤霄耳朵一竖，蹦起身来大声叫着：“汪汪汪！”把那传应的小侍女吓个半死，我连忙捏住赤霄的嘴，让他叫不出声，回应道：“告诉老爷，我一会儿就去。”
“哦好，老爷在漱心堂前的雅轩等您，您出门下了楼梯就看得到。”
侍女走后，赤霄在屋中转了半天，我不疾不徐地梳洗了一番，神清气爽地给赤霄套上了狗链子，于是就被赤霄一路小跑溜到了前庭的雅轩。
较之沈府后园的花团锦簇，前厅的大气称得上别具一格。照壁两岸青竹相迎，卵石小径乱中有序，两条小径与照壁后相聚汇成一块完整的平地，往前不远处就是沈老爷会客的正厅，正厅的一侧便是沈家人平日里用膳的雅轩了。
我来时，沈家的大大小小都就坐完毕。大团圆桌上摆放的菜品是应接不暇，赤霄摇着尾巴去找美人去了，我也在沈老爷的呼声中入了坐，在沈老爷子慷慨激烈的陈词下吃完了重游人间的第一次佳宴。我听老爷子有句话说得好，相逢即是客，能结实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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