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恢复的决定
怀恩赶到医院的时候，尤明戈就站在尤加利的病床前。
病床上的男人闭眼沉睡着，形销骨立，呼吸声沉重得就好像是一只千疮百孔、即将老旧报废的风箱。
怀恩压根没认出这是尤加利。
尤明戈站在一旁，她很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脸上看不见悲伤沉重，反而笼罩着一种雾一样的迷茫。
“尤明戈？”
怀恩很轻地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握住她的一侧肩膀。
尤明戈抬起头来看他，那个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坠入看不清边际的迷雾，无论在雾中往哪个方向走，走上多久，时间、空间，全部都像是静止一样，看不见变化与方向。
“你还好吗？”
怀恩忍不住轻轻捏她的肩膀。
“嗯……”
尤明戈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抱了抱他。
她力道很轻，像只柔软的猫钻进怀抱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片刻的沉默后，她抬起头来，脸上仍然是那种化不开的困惑。
“刚刚我给爸爸的朋友打了电话，他们跟我说，爸爸以前负责的都是很危险的实验，与那些实验用具接触得久了，身体一直都在衰竭。”
“从很久以前开始，这种衰竭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就在这个月，药物也无法抑制那种衰竭了。”
“他大概就要死了。”
尤明戈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去。
她慢慢把掌心移到胸口，轻轻按下去，“我觉得好奇怪，医生，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她微微皱着眉，仰头望着他，“医生会为这种事难过吗？会的吧？”
怀恩没有说话，只是用掌心捧在她脸侧。
“我不明白，”尤明戈在他掌心里埋下脸，闷闷的嗓音就从乌黑的卷发下面传出来，“我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爸爸说的好像是对的……”
怀恩将她揽在怀抱里，尤明戈感觉到男人的手掌抚过她的耳廓、后背。
“你父亲也是希望你能够……恢复到从前，”他的声音就在她耳旁。
看到尤明戈脸上挥之不去的迷茫，怀恩将日志中看到的那些简单讲给她听。
尤明戈脸上的困惑并没有消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拿拇指轻轻压下去。
指尖传来很轻微的疼痛。
怀恩伸出手去，拨开挡在她脸前的卷发，拂至耳后，“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之后不会后悔，那我会帮你的。”
“后悔……什么？”
尤明戈仰起脸来看他。
“很多，”男人的指尖停留在她耳际，传来一点若有似无的温度，“这会是很大的变动，从前你做的每一个决定，在这之后，都可能变成对你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如果你决定恢复，也许之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年，你都会觉得悲伤而难以自拔，可能你会后悔从前相处的每一刻……人类大多数都有这样的经历，在一段关系即将被迫结束的时候才开始后悔曾经做得不够好。”
“太阳系那边的人，管这叫……子欲养而亲不待。”
尤明戈看得分明，男人唇边露出一点笑，但他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也很忧虑。
停留在她耳畔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廓，眼前人叹了口气，将她拉进怀里。
“也包括你对我的看法，虽然，我觉得你现在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只是想要我留下……但或许，等你恢复得与其他人类一样，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曾经与一只异兽待在一起，简直是无法理解的事。”
“……”
男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尤明戈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太理解怀恩此刻的心情，但她一向很喜欢怀恩的拥抱，于是也伸出手臂，抱住男人的腰。
环抱她的那双手臂明显加重了力道。
“说实话，尤明戈，我不在乎你父亲怎么想，我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
女人脑后的卷发被温热的手掌一遍遍压平，“你要想好……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会帮你的。”
“医生会帮我……那是什么意思？”
“那天你父亲给我打电话，你也听到了，我有他想要的东西。”
“啊……那医生要留给我吗？应该没那么容易得到吧？”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低应了一声，“其实本来也是要送给你的。”
她听见怀恩笑了一声，笑声听起来并不轻松，“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我小的时候，听我的父亲讲起过你，他说他曾经被人类抓捕，被用作测试那些实验品能力的工具，他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没想到有人将他放走了。”
尤明戈感觉到男人在用脸颊蹭她的额头，“当初决定到人类社会的时候，我就想来见见你，所以去了爱伦贝塔，那时候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那么糟糕。”
“很抱歉，之前一直都没提起过这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绕过我父亲，去解释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事，而且，你好像生活得不错，看起来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本来想等事情结束了，就找个机会把东西留下，但是……”
尤明戈恍然似地哦了一声，“医生现在也走不了了。”
“嗯……”
男人很轻地补了一句，“要下定决心离开也没有那么容易。”
女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仰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医生真的好难懂啊，比一般人还要复杂。”
“如果我接受了那种恢复，就可以理解医生的心情了吗？”
“你想好了？”
尤明戈重重点头，脸上笑嘻嘻的。
她眯着眼睛抱紧怀恩的腰，“我也想知道医生是因为怎么样的感觉才留在我身边。”
怀恩没有说话，尤明戈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他神情复杂，注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好。”
那看起来也并不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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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一味重要的草药，尤明戈还需要接受一系列的后续实验。
她在实验室里住了小半个月，期间连怀恩也见不到人。
得知她实验结束那天，怀恩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去实验室找她。
那天他原本已经调好了班，打算到实验室门前接她。
真到了这个时候，怀恩忽然觉得一切都充满了不定数。
从实验室里出来的那个人，真的还会是从前的尤明戈吗？
“……”
他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反正，他们原本也没有约定一定要在实验室前见面。
也许什么都不做才会是更好的选择？
怀恩做不出决定，却也提不起心思去做其他事，索性就在自己的小屋里睡了一天。
他的睡眠质量从来都很好，尤其是在感觉到倦怠的情况下。
就连什么时候有人进屋来，他也完全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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